“这件事,我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在烛光下,卫咎的亲生父亲脸色铁青,他用厌憎的眼神看着我,“若是知道答应让你过来暂住会变成这样,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三夫人看了,忙打圆场,“老爷,又不是知还的错,这不正商量着吗?你好好说话。她还是孩子。”
“哼,孩子?我看就是个蛇蝎女人。除了蛊惑男人还会做什么?”他的眼神更加厌恶。
我咬着唇坐在一边没有说话,而明霜却忍不住了,她起身拍桌,冲他叫道:“你胆敢对皇后娘娘无礼!”
“皇后娘娘?”他嗤笑一声,“皇后娘娘不是应该住在皇宫?这山村野外的小茅屋,可容不下皇后这樽大佛。”
明霜气得不行,还要接话,我拦住了她,轻声道:“别说了。”
我在心里叹口气,就知道这样贸贸然地让卫咎跟我走一定会惹起他们的不满,早就预料好的场景,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眼下如何说服他们两人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娘娘……”明霜委屈地叫我一声,眼里充满了不解,我冲她摇摇头,这个时候,可不能火上浇油。
“父亲,这是我的决定,我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重新回到那里,就会离开这里,这无可厚非,我的决定,不能由任何人干涉。”
卫咎沉默了一会,这样说道,话虽然不重,但十分坚定,我感激地看他一眼。说实话,他开始答应的时候,我都还怕他会反悔,如今看来,他一定不会反悔了。
“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卫咎父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看着卫咎,两眼发红,“我们父子两分开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将你从那个地方拉回来,怎么能让你又回去?你忘记那场宫变差点让你断了一条腿的事实了吗?我是你的父亲,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以身犯险!”
断了一条腿?我惊讶地看着他,卫咎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这样一听,着实吓了一跳。
卫咎看出我的心思,对我宽慰一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吧。”
“什么叫没事?上次没有事是你的命大,难道真要再来一次你才肯死心吗?”卫咎父亲发怒了。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僵持。
三夫人看看他,又看看我,最后叹息一声,出去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她始料未及,也无能为力。
短暂的沉默过后,卫咎抬起头来,对着他父亲,十分认真地说:“那是否,在这演的雁荡山上隐居一世才是最好的选择?每日过着隐居人的生活,种种菜养养花,就这样颐养天年?这就是大丈夫的有所为?”
卫咎父亲猝不及防,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愣愣地看着卫咎。
卫咎站起身来,换了郑重的表情,“父亲,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要成为一代神医,悬壶济世,但后来,涉足朝政,我发现我只有在朝政之上才能有所发挥有所长,我一步步登向丞相之位,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但我却觉得,大隐隐于朝,只有真正在朝堂之上有所发挥,才能够真正地做更多的事情,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这天下,那么为了这些,区区的一句伴君如伴虎又算得了什么呢?父亲在前朝不也是这样吗?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守护那个王朝,连自己的爱人和孩子都可以舍弃,直到前朝颠覆,责任不再,才敢和我们相认?父亲尚且如此,又何必说我?”
卫咎父亲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生气的前兆还是真的有所感触,好半天,他才硬邦邦地说了一句:“可是,你怎能侍奉两朝君主?”
卫咎听到这句话就笑了,“原来父亲是觉得不能背叛前朝君主,才出此言,可是我觉得,你为的是这天下,就无所谓侍奉的君主是谁,只要君主统治之下是清明的政治,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辅佐之臣,为的不就是使君主的统治更为清明吗?”
这下卫咎的父亲是真的怔住了,卫咎与他对视,没有丝毫的避让,两人的目光开始了一场较量。
是为民,还是为己。
这是亘古不变的问题,忠臣与奸臣的界限就在这里,一着不慎,就会越过雷区,从此走上不同方向的从政之路,遗臭万年,亦或流芳千古。
明霜见着这样的情况,在我耳边偷偷说,“好奇怪的气氛,他们父子两个在看什么啊?”
我轻声回答,“他们在做选择。”
到底是谁会妥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卫咎的父亲最后只能叹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出发?”
卫咎先是错愕,明白过来后,眼神里迸发出惊喜,“父亲,您同意了?”
卫咎的父亲却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硬邦邦地别过脸,说:“我会召回我的旧部,让他们跟随你一起入京,陪着我在这山上颐养天年,也的确是委屈他们了,从现在开始,你在邺京城里所做的一切,都要对得起你今天这番话,否则,我一定会将你拉回来,永远都别想出山了!”
卫咎笑地十分欢快,“是,父亲,若我有半点差池,万事听您差遣。”
我刚打算松一口气,就被卫咎父亲瞪过来的一眼咽了回去,他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对我看,瞪着眼说,“你最好生个儿子,早早地把王位给继承了,让咎儿替你把管朝堂。”
我不禁失笑,卫咎也扶额,他父亲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没志气。”就离开了。
我反过脸去看卫咎,朝他吐吐舌头,他略为不好意思地说:“那个,父亲他说话就是这样,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笑道,“自然不会,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我明白的,放心吧,回了邺京,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被他叫回来的。”
卫咎扬眉,“那我就要靠你多多关照了。”
我笑眯了眼,“多多关照,互相关照。”
契约就这样达成了,我们相视一笑,在初冬的晚上。
“娘娘,您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好?现在公子都已经答应我们要去邺京了,那我们是不是要现在就回去?”
回屋子的路上,明霜兴奋地讨论着。
我好笑地说:“哪有那么快的事情,你看我们现在什么准备都没有,朝政这件事,不是说涉入就能涉入的,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们不急。”
“哪能不急呢,一想到后宫被那群女人们占据了您的位置,我就气得牙痒痒,怎么都不能平静下来……”
“你……”我刚要说话,一抬头却看见我的屋子前站着披着斗篷的三夫人,她静静地立在那里,好像等了很久,见到我来,身子微微向前倾。
我对明霜说:“你先进去。”
明霜看了看三夫人,乖乖地进屋去了。
院子里就剩下我和三夫人,她向我走过来,脸上有愁容,但更多的是无奈。“知还,我等你很久了。”
“夫人,您有什么要紧事吗?”
“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呢,方才你也都看见了,咎儿他突然说要去邺京,老爷他气得不轻……”她轻轻的说。
我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您放心吧,事情都解决了,现在老爷他也答应这件事了,您不用担心。”
但是听到这样的回答,三夫人却没有任何喜色,她反而皱了眉头,“正是这样我才更加担心。”
“什么?”
三夫人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目光里有一丝犀利,“我说,正是因为他又一次为了你放弃眼前的一切,我这个做母亲的,才有担忧。”
我一时间愣住了。
“在卫府的时候,你们是兄妹,感情好,无可厚非,可是,当这层关系解除之后,我才发现,你们不像是兄妹那么简单,他明明受了伤,不能下床,却还是对你的事无比上心,心早就飞到了你身上,如果那个时候,我还可以理解,但现在这件事,我就真的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我的咎儿,他原来对你,已经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话说到这,三夫人的眼神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她的眼神让我的心一烫,像碰到了什么不可以触碰的东西一样,嘴里也不知如何辩解了。“夫人,您,您想多了吧,我和卫咎,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下意识觉得很慌张,三夫人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
她见我如此反应,只得叹一口气,“这个我自然知道,你心系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又身怀有孕,自然不会和咎儿有什么,可我担心的却是他,他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让我们都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实在很难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安。”
“可是,入朝做官,也是卫咎的心愿啊。”我脱口而出。
三夫人摇摇头:“你又错了,我并不是指他入朝做官,而是在担忧他日后的……姻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