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挑眉:“你的意思是,皇上也有这么一个替身?”
摄政王打算用这个替身,来代替原来的幼帝?
若是如此,倒是能解决如今的问题。但是有皇太后在,替身不就成了她手里的傀儡,任意揉搓,倒是便宜了她。
长公主蹙眉,这个结果跟皇太后垂帘听政又有什么不同,都是那老婆子说了算!
“甚为不妥,皇太后有了这个替身,更是能肆无忌惮。”
“若是这个替身,根本就不听皇太后的呢?”阮景昕勾唇笑了笑,让长公主心底打了个突。
也是,没有人愿意成为替身,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生活,一出事还得立刻赔掉性命,连真正的名字都不会被人提起。
替身都积累了不少怨气,如今有机会翻身,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又哪里愿意听命于人?
皇太后以为能拿捏住这个替身,自然会答应。
等替身坐稳皇位,可就再也不是听话的木偶了。
长公主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又道:“替身或许不会跟皇太后站在一条线上,只是时间长了,难保不会起别的心思。”
“岳母大人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听听话话,不要给我们惹麻烦。”阮景昕一锤定音,便听见外头嬷嬷来禀。
“主子,有人送东西来了。”
嬷嬷的声音打着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就算当年谢燕娘失踪,嬷嬷依旧沉静地派人四处找寻,也不见这般事态和慌乱。
“怎么了,来的是谁,送的是什么东西?”长公主奇怪,扬声问道。
“主子见了便知,”嬷嬷难得卖关子,长公主满心好奇,起身出去。
谢燕娘也跟在身后,一脸疑惑。
来人在亭子里,身形高大,一看便是武人。
他背着众人站在那里,长公主原本轻快的脚步陡然变得迟缓,渐渐居然停了下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长公主喃喃自语,迟迟没能迈开一步。
阮景昕却是认出了来人,低声告诉谢燕娘:“这是鬼医托我带回京的人,只是一直戴着*,我也不清楚他究竟长的什么样子。”
只是这个人,怎会突然出现在长公主府?
长公主终于动了,她提着裙子,略显慌乱地跑了过去。
来人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来,那是一张满布伤痕的脸。
大大小小的伤疤密密麻麻覆盖整张脸,几乎看不清原来的容貌。
这样一张脸叫谢燕娘看得愕然,却叫长公主眼圈一红,眼泪簌簌落下:“谢郎——”
阮景昕也是吃惊,仔细盯着来人的脸:“竟然是驸马爷。”
谢燕娘眼看长公主扑向对方,便猜出那是她从未见过面的爹爹。
驸马战死,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狐疑,满是担忧。
足足十六年,驸马才出现,总叫人怀疑会不会假的。
长公主跟驸马低低说了几句,便招手把谢燕娘叫到跟前来,欢快地道:“这是我们的女儿,看那鼻子眼睛跟你多像。”
谢燕娘站在几步开外,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没有开口。
驸马爷也知道自己回来得突兀,自家女儿会跟他不亲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轻轻叹道:“先别忙着,我们先进去说吧。”
“是,你长途跋涉回来,该是累了,赶紧进屋歇一歇。”长公主挽着驸马的胳膊,忽然回到了以前,小鸟依人地笑着,一张小脸即便经过了岁月的沉淀有了细纹,却散发着少女的娇媚。
看着这样的长公主,谢燕娘忽然觉得,就算眼前这个男人是假的,让娘亲这般开怀也是一件好事。
驸马走动的时候,明显左腿僵硬,走得极慢。
长公主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她就知道驸马能回来,绝不可能完好无损。
她也放缓了脚步,慢吞吞陪着驸马费了足足一刻钟才回到了屋内。
驸马已经满头大汗,艰难地坐下,对谢燕娘和阮景昕歉意地笑笑:“让你们见笑了,我当初遭了伏击,从山崖摔下去,虽然有战马在底下垫了垫,我这双腿却彻底废了。如今能站起来,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谢燕娘光是听着,就能猜出当时有多凶险,并没有驸马说得那般轻描淡写,他能保住性命,确实已经不易了。
长公主转开头进去泡茶,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只要谢郎能活着回来,就算浑身动不了,她也是高兴的。
一辈子在榻前伺候他,长公主也绝不会说一个累字。
可是对骁勇善战的驸马来说,如同废人无异,简直是生不如死。
或许,这就是十六年来驸马一直没有回来的缘故。
驸马接过长公主递来的香茶,低头一抿,笑道:“娘子泡的茶,果真是最好喝的。”
阮景昕却也笑了:“鬼医善药,却不擅茶。”
鬼医用药厉害,泡出来的茶却比药还难喝,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驸马点头:“多得摄政王把我送回来,要不然我这双腿估计没一年半载都回不了这里的。”
“这是应该的,岳父大人。”阮景昕从善如流,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
谢燕娘扯了扯阮景昕的衣袖,总觉得两人在打哑语。
阮景昕相信鬼医不会看错人,加上长公主的反应,眼前这个驸马必然是早就战死的骠骑将军。
驸马三两句说起以前:“我被一个砍柴的农夫救了,村子在偏僻的山崖底下,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足足一年,我才能坐起来;三年,我勉强能站稳;六年,我跟着农夫离开村子,遇到了鬼医。他说我这双腿骨早就碎了,能站起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鬼医愿意给我治伤,代价是给他做十年的药人。”
他也清楚,骠骑将军已死,若是回去被人发现,少不得要被扣上一个逃兵的帽子。
若是被千夫所指就罢了,驸马不想连累了长公主。
京中太远,打听不到任何的消息。
十年的时间恍如昨日,转眼即逝。他算好日子,跟鬼医告辞。
鬼医也不留他,却给了驸马一个好消息:先帝死了,失踪的女儿也找回来了。
驸马一路跟着阮景昕回京,盼着第一时间去见长公主,却没料到自己的身子骨依旧太差,长途跋涉给双腿带来极大的负担。
这个节骨眼里,他不敢去见长公主,免得让她徒留伤感。
等养好伤过来,到底还是让长公主伤心了。
长公主不高兴地皱眉:“你这没良心的,一回京就该来找我。”
她等着盼着多少年,还以为驸马在奈何桥上等了很久,谁知道一直还在这里。
长公主看着驸马笑了,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驸马怜惜地抬手擦去她的泪珠,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指尖碰触的泪水像是十分烫手:“你、你别哭了……”
这么多年,他还是不会哄人。
长公主无奈,摇头道:“我这是高兴的,上天有眼,让我们一家子团聚。”
谢燕娘见长公主哭得厉害,带着阮景昕悄悄出去了,没打扰久别重逢的两人。
“爹爹回来了,真好。”她望着星空,不由低声感叹。
谢燕娘以为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看见驸马了。
没想到驸马却九死一生,到底还是回来了。
谢燕娘又想到上辈子,长公主早两年便去世了。
阮景昕也死了,谁带着驸马回京?
若是他千辛万苦的回来,看见的却是长公主的墓碑,该是如何的绝望和悲戚?
幸好,这辈子她留住了长公主,也让爹娘有重逢的一天。
谢燕娘转过身,忽然伸手抱住了身后的阮景昕。
还有这个人,她也从阎罗王的手中硬生生抢过来,留在了自己身边。
阮景昕搂住谢燕娘,低头看见她颤抖的睫毛,忍不住低头吻了吻。
“我们回家。”
“好,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叫谢燕娘心里暖融融的。回头看了眼屋内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她微微笑开了。
驸马回来,长公主似乎恢复到年轻时一样,每天都容光焕发的。
谢燕娘也没打扰爹娘久别胜新婚,老老实实窝在摄政王府里,不敢上门去打扰。
阮景昕只吩咐了几句,便也陪着她。
两人时不时下棋,时不时一起在软榻上午睡,还有偶尔凑过来想钻在中间的白狼,一切都宁静而惬意。
谢燕娘有时候会想,这种生活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府里越是宁静,府外却越是闹翻天了。
幼帝的替身出现,皇太后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对外宣布死去的是替身,真正的幼帝因为生病留在了皇宫。
原本因为幼帝驾崩而吵闹的朝廷,顿时拧成了一股绳。
只要幼帝还在,管它是真是假,倒是能让庆国安定下来。
皇太后也是如此,一个替身罢了,好歹不用选辅政大臣来掺和,又不必她亲自垂帘听政叫人诟病。
有替身在前,她在后,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自己哪里会错过?
毕竟辅政大臣再是怎么笼络,到底是外人,谁知道在这个位置占得久了,会不会起了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