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伢与端伢如何谈,李家明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被抓进去的那帮混混,上面会如何处理?
若是上面高举轻放,今后的冬笋生意,他就不参与了。只要老九、蚊子他们一出来,势必跟毛伢他们打生打死,自己家是做正行生意的,虽说也有了一定势力,老九、蚊子他们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为了些许短期钱财,招惹不该招惹的麻烦,智者所不为。再说,要是毛伢他们在外面打生打死,最后利润的大头却归了自己,时间一长,再好的兄弟也会反目。要知道,这一趟下来,毛伢他们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不再需要自己的资金,甚至连销售渠道都不需要。
当然,若是上面要严办,那这生意就可以继续参与。混混头子们出不来,生意就没有激烈争斗,更不需要毛伢他们冒风险,没道理这生意由自己张罗起来,等到赚钱的时候又退出。
只是这事不好打听,张仁全忙得要命,连带着徐立成也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勺。而且即使问了,他们也未必清楚,他们只能把证据搜罗齐全,在宗卷里把情况往严重里写,最后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领导手里。
可惜的是,现在的信息公开程度远不及十几二十年后,事情过去十几天了,除了地区的报纸上有个豆腐块报道外,居然连个简单的评论都没有。一次性拘捕数十号人的大新闻,要放在后来的社会,这样的大事一天之内就会有详细报道,自己就可以从新闻口径中,猜出上面的意思。
但不管这生意以后做不做得成,手里的钱都要投出去,不能几十万资金放在银行里吃息。可惜同古太小了,自己又没到十八岁,能投资的东西真的不多。
过了几天,李家明回学校参加完期末考试后,又回到了县城,毛伢和端伢的争执却还没有结果。
“家明,端伢要求明年继续跟我们合伙,我没搭理他。他有本事就自己收,我们凭什么还帮他?”
这有过河拆桥的意思,但李家明并没有反对。这伢子不比自己,这就是个混混头子,没必要有那么好的名声,何况端伢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俩的事纯粹是狗咬狗一嘴毛。
“哦,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还有件事,我想从账上支些钱。大家都忙了个多两个月,没见到钱,我怕他们心里多想。”
赏罚要公平,也要及时,李家明依然点头,“嗯,要几多?”
生怕李家明不答应的毛伢,连忙把造好的表掏出来放在桌上,小声道:“我准备先给庙伢、洪伢他们发一万,其余的三千。不是我小气,这帮人要是发多了钱,以后会不听话的。”
这事就不能再由着他了,洪伢他们虽说是毛伢的手下,可也是自己的发小。那些伢子手头上有了钱,除了交一部分给屋里外,其余的不是赌就是嫖。
李家明拿过那张潦草的表格扫了一眼,提醒道:“毛伢,还记得我给你和告伢讲过什么吗?庙伢、洪伢都是我们的兄弟,这世年能当兄弟,下世年不一定的。”
毛伢愕然,这次钱是比上次赚得更多,但弟兄们没掏一分钱,也没打一架,自己给他们一人一万,这还不够多?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你从山里带来的十几个兄弟,不要给他们钱,要给他们前程。别人不去打工、不去作田,跟着你出来混,就是想搏个前程。”
“前程?”
毛伢愣住了,半晌才陪笑道:“家明,你脑壳比我们活得多,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奔个前程。你莫看街上现在我们最厉害,可迟早又会有更厉害的人冒出头的。”
混混能做的生意,无非是涉黄、涉赌,可李家明自己不想沾这个。那些东西,一旦沾染上,名声就会坏掉。等以后自己发达了,想洗白都难。
“先莫慌,我再好好想想。这样,洪伢他们的先莫发,就讲等我想想办法,看能帮你们寻个固定财路不。”
“要的,真要是给他们一人一万,顶多交五六千给屋里,其余的不是赌博就是寻小姐!”
“嗯”,李家明拿起笔,随手将毛伢列出的名单叉掉,只留下洪伢、庙伢他们七个人,解释道:“那些人收笋的时候已经赚了差价,那就没必要再发奖金。毛伢,这是生意,不是哥们义气。”
想着收买人心的毛伢迟疑了一下,犹豫道:“家明,这样不好吧,上次我们也给那帮伢子发了奖金的。”
“他们是我们同学、朋友、兄弟,这些人只是你的手下!”
响鼓不用重捶,想用公账发奖金的毛伢脸色微红,尴尬地陪笑道:“家明,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你以后要当老大,心里要有数。待人公平是不错,但要分出亲疏有别,这样在关键时刻,真正的兄弟才会对你忠诚。”
“晓得”
毛伢答应了一声,庆幸自己没有先说出去,否则还真难收场。家明说是说让自己主事,可从钱到运销,都管在他自己手里,他作了决定,哪有自己反对的余地?
否决了奖金的事,李家明问起县城里的情况,毛伢叹气道:“这次张叔可能要倒霉了,我听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讲什么地区的大领导发火了,一定要狠狠惩治那些偷逃林业规费的人!前几日,街上又捉了十几个人,都是贩木头的。家明,你讲会判刑不?”
这事没有证据不好判断,得去老师那一趟探探口风,李家明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觉得罚款的可能性更大,要没了那帮精得象猴的木材贩子,县里的木材靠谁去卖?就那帮当官的,还会做生意?”
“我觉得也是,反正龙伢屋里有钱,罚就罚一点呗。”
“老九他们呢?”
毛伢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说已经押到地区去了,又有人讲被关在看守所里。我这段时间,托人去看守所问了问,也没打听出来。”
李家明眉头一皱,心里有了些欣喜,小声道:“怎么回事?”
“不晓得,根本打听不出来!”
有点意思,恐怕除了上头铁心要办一批人外,或许那位去年上任的曾书记也有清洗官场的心思,林业县的林业规费,有多少官僚牵涉其间?又有多少木材贩子指着它发财?
当官的干这些事,不需要混混出面,可木材贩子、混混们自己呢?大家同是干这一行,谁不了解谁的底细?恐怕这段时间里,好多人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喽。
“家明,当官的还会怕这些事?”
没把柄当然不怕,要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谁不怕?这年头的县委书/记可不比十几年后,能够一言九鼎。要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你当书记又能怎么样?常委会上你只有一票,总不能时而不时地行使你的否决权吧?不镇得住手下人,他当着不管用的书记,又有毛的意思。
毛伢对这些东西的兴趣,远远不如当头子的,随便聊了两句,又小声道:“家明,要是老九、蚊子他们都出不来,你讲他们那些生意,我们能做不?”
“什么生意?”
“赌、看场子、还有贩木头!”
毛伢问这问题,并不是想听自己的意见,而是试探自己想不想参与这些破事,李家明摇头晃脑道:“这些东西我不懂,你自己看着办吧。”
“很来钱的!”
“对,几年以后,你就是第二个老九、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