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骤然薨逝,帝后伉俪情深,皇上自然是悲伤难抑。
不但停棺于宫中良久,不葬入慕陵龙泉峪地宫,更是日日亲临祭奠。
皇上还亲手写就《大行皇后挽诗》,以寄哀思。
诗曰:潜邸十三载,中宫复十三。一朝悲逝水,永诀痛何堪。其奈哀风起,空余泪眼含。袆褕尘竟掩,继配又虚谈。
皇上也因皇后之事哀伤过度,决意夏季不去圆明园避暑,而是留在宫中陪伴皇后的梓宫。
盛夏,寿康宫。
祥贵妃刚刚进入太后的寝殿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满室皆是硕大的托盘,满满盛着冰块。..
更有十数个风轮不停地吹风纳凉。
太后半躺在贵妃椅上,两三个小宫女站在身后摇扇。
太后见祥贵妃进了殿,慢悠悠地说道:“来了?”
祥贵妃道:“臣妾叩见太后娘娘。”
太后道:“起来吧,你来为哀家摇扇。”
然后对身后的小宫女们说:“你们都下去吧。”
祥贵妃从小宫女手中接过扇子,走到太后身后默默地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太后近日可是身子不适?”
太后道:“这冰阵吓着你了?”
祥贵妃道:“那倒是没有,臣妾只是担心太后的身体。”
太后道:“《素问·上古天真论》中早有记载,七七任脉虛,太冲脉衰少,天癸竭。七七就是四十九岁,哀家如今这个岁数才绝了信期已经算是晚的了。”
祥贵妃道:“太后娘娘身份尊贵,又善于保养,自然与旁人不同。”
太后道:“可惜皇上今年因皇后之事决定不去圆明园避暑,否则哀家也不必如此辛苦。”
祥贵妃道:“太后若是身体有恙,何不自行前去圆明园?”
太后冷笑道:“自行前去圆明园?那宫中的大事小情岂不是尽数落入皇贵妃和静贵妃之手?”
祥贵妃道:“臣妾无用,不能替太后分忧。”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你无用,是她们太厉害。”
祥贵妃道:“太后您打算如何对付她们?”
太后道:“哀家早就跟你说过,要沉住气,宫中时日还长,咱们走着瞧。近日宁贵人恩宠如何?”
祥贵妃道:“自从彤妃有孕,宁贵人的恩宠比之前多了不少。可是这彤妃是怎么怀上龙胎的?”
太后道:“还不是你屡次三番地借子嗣之事奚落她,让她起了疑心!”
祥贵妃跪倒在地,说道:“臣妾知错了,请太后饶恕。”
太后道:“罢了!起来吧。皇上春秋正盛,只怕今后还会有皇嗣,只是一味地阻隔嫔妃生产之路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来容易引起皇上的疑心,更添戒心。二来咱们已有了五阿哥,只要五阿哥争气,再多的皇子也不怕。”
祥贵妃道:“太后说的是。臣妾一定会悉心教导五阿哥,使之成才。”
太后道:“最重要的是要得皇上的喜欢。你看皇上爱屋及乌,多宠爱四阿哥和六阿哥。你的五阿哥落了下风了。”
祥贵妃道:“皇上太过于偏心了。”
太后道:“可也难怪。皇贵妃、静贵妃毕竟年轻些,人又娇俏,争宠你是争不过她们了。但是皇子比的可不是这些。当年为乾隆爷生下五阿哥的愉妃一点都不得宠,可是五阿哥却英武不凡,甚像乾隆爷年轻的时候。愉妃母凭子贵,中年之后才颇得了些恩宠。依哀家看,皇上自幼习武,体质强健,年少时就有乾隆爷的风范,至少还能在位十几二十年。若是你的五阿哥长成之后文武双全,得了皇上的喜欢,你的后福就来了。如今是急不得的,你不要看皇贵妃、静贵妃得宠就慌了神,恩宠是一时的,哀家要扶你当一个正正经经的太后。”
祥贵妃道:“可是皇贵妃眼看就要当上皇后,皇上百年之后她无论如何都是母后皇太后啊。”
太后道:“你又犯糊涂了!她活着是母后皇太后,若是人不在了,又如何说?岂不就是你一个太后了?”
祥贵妃道:“太后说得是,臣妾糊涂了。”
太后道:“至于彤妃之流更是不足为惧。一来皇上没有那么上心,二来无论智谋还是家世都差了一些。除此之外,更有宁贵人分宠。”
祥贵妃道:“可是皇上仿佛对宁贵人也不太上心,她入宫就是贵人了,这么许久还只是一个贵人。”
太后道:“皇上防人之心太重了。近日恬妃怎么样了?”
祥贵妃道:“恬妃还不是老样子,一辈子不声不响的,临老了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不过是日日精研厨艺,只盼着皇上略略回顾罢了。”
太后道:“哀家倒是觉得恬妃其人可用。她多年无宠,对得宠之人,如皇贵妃、静贵妃、彤妃必定全无好感。而且她曾经入侍潜邸,与你相识日久,素无太多防范。这些年来,无论宫中是谁在斗,她都一直持中寡言,未曾偏向于任何一方,皇上对她也是信任的。否则她怎么可能轻易以厨艺留住皇上的心,必是皇上觉得在她的宫里可以远离后宫中女人间的纷争。”
祥贵妃道:“太后说得是。皇上性子沉静,的确是会喜欢淡泊无争的地方。”
太后道:“再淡泊从容之人也有弱点,也会有所求。你试着接近她,看她究竟想要什么。只要她肯为哀家所用,哀家许她就是。”
祥贵妃道:“她还能求什么?不过是皇嗣与恩宠罢了。可是以她的年纪,想要生养也难。”
太后冷笑道:“那有何难?自己生养不了可以收养别人的孩子。养孩子还不是为了老了之后有个依靠么?”
祥贵妃道:“太后圣明,臣妾知道了。只是,太后要让她做什么?她那个懦弱的性子,要是让她对付皇贵妃,她可不敢。别到时候反倒吓破了胆,闹到了皇上那里,可就功亏一篑了。”
太后道:“对付皇贵妃,哀家可用不着她。承乾宫里早就有哀家的内线了,无论她是不是与哀家一条心,毕竟她是钮钴禄氏的女儿,也是哀家一手挖掘,一手扶持起来的。哀家有办法让她得宠,自然就有办法送她上路。”
祥贵妃道:“太后娘娘伏线千里,臣妾拜服。”
太后道:“好了,回去歇着吧。这屋子里寒气重,别伤了身。女子何时何地都要暖着身子,你日后才有可能再为皇上开枝散叶。哀家对你可是一直都寄予厚望啊。”
祥贵妃道:“谢太后娘娘,那臣妾就告退了。”
太后点了点头,祥贵妃轻轻放下扇子,行了个大礼便退下了。
少顷,淮秀进了寝殿。
淮秀道:“禀太后,祥贵妃娘娘回去了。”
太后道:“施依山找到没有?”
淮秀道:“施太医有意躲着不见我们的人。”
太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道:“他倒是逍遥自在,还想撇清关系,哪有那么容易!你亲自去一趟,带足了大内高手,若他不从命,就别让他活着了。”
淮秀道:“太后这是想吓吓他,还是真的要……”
太后道:“他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得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久的。若他还能安心为哀家做事,哀家也不是不懂得爱惜人才之人,若他冥顽不灵,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淮秀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太后点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屋内的冰块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水气,云烟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