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高照,秋风送爽。
风皓天一点也不爽。从未如此窝囊过,醒来的时候是在地板上。
“苏小米……”大吼,惊起海鸥飞起。他怎么睡在地板上,那个女人居然敢让他睡地板上?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起来,头昏脑胀。
自五年前他喷喷嚏都不再有一个,如今却难以支撑身体。他是怎么了?
没人?
昂藏挺拔的身躯终是挺立,细长眼眸紧紧眯起,似正待捕猎的鹰。
苏小米去哪了?
看看时间,时近十点。这小女人昨天不是热烈得很,怎么可能将他一人丢下独自去上班?
一个一个房间看过去,没有她的影子。
松松骨头,似乎正常了些。风皓天阔步下楼。
“风少春宵苦短啊!”罗越不要命地迎上来,调侃着。可偏偏语气十分严肃,让人忍俊不住。
“人呢?”风皓天懒懒双手环胸。
“什么人?”罗越皱眉,风皓天一觉这么晚起来还想着小qing人,真是越来越*。
“苏小米在哪?”他得问问她为什么让他睡地板。
“苏小姐没下来呀!”罗越摇头,轻笑,“在下终于羡慕风少,云三小姐真是宽宏大量,居然许风少这么做。所谓妻不如妾,原来真是的。”
罗越说着,眨着眼睛。一旁的张妈捂着嘴儿偷笑着避开。没地方避,朝外走去。
“少废话。”风皓天心头掠过不悦,幽深黑瞳扫视四周。然后推开大门,也向外走去。
太阳火热照在大地上。时近深秋,若非别墅里全是四季常青的花花草草,这时应该早已呈现败落景色。
不起眼的月季花开得正艳,起眼的杜鹃花更是染红半个别墅。
景色很美。海边这种景象更是阔远与柔美的结合。这地方最合他心意,就如雪岛般喜欢,他肯爽快舍于米儿,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风少,苏小姐真的没下来。”罗越追了出来。
略停,风皓天没听,反而冷冷讥诮:“把你爸喊来。三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他。你,立即滚回香港,三年内别让我看见。叫你看个女人,天天都看不住。”
“风少,你三楼我又进不去,哪能随时能看住。”罗越半真不假,说完闷笑。瞅瞅风皓天的表情,大男人心里也惊惧,悄悄打电话:“爸,风少让你三个小时内赶过来……”
懒得理罗越,风皓天拿起大块头,通话,声音几许压迫:“找苏小米。”
“苏小姐已经一个多星期没上班啦!”电话彼端传来止战战兢兢的声音。
黑瞳更加深幽,在阳光下闪着迷人又迷惑的光芒。
“风先生,风先生……”张妈惊慌的声音从海边传来。
张伯张妈都是稳重可靠的人,不会为一丁点小事大惊小怪。风皓天缓缓转过修长挺拔的身躯,踩着优雅的步子走向海边。
“苏小姐她……她……”指着游轮,张妈急切过度,反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瞄向游轮,风皓天眉宇一紧,加快脚步,旋风般向游轮走去。
“苏小姐怎么了?”罗越隐隐觉得不对劲,也问。
“苏小姐她……她的鞋子在上面。张妈好不容易说上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就是一双鞋子嘛,值得张妈这样大惊小怪。等等——一双鞋子?”罗越笑了,笑到三秒就绷起脸,如猎豹一般迅猛奔离。
一双鞋子!
风皓天面无表情地瞪着那双鞋子。
那正是她那晚穿得十分休闲的平底凉鞋。淡蓝色的塑料鞋。蹲下,正要拾起,幽深黑瞳忽然停住不动。
堤岸边的岩石上有一件大红外套。被海水冲上一半,一半在海里,湿漉漉的……
面色一变。风皓天收回捡鞋子的手,起身,下船。向别墅走去。
房间里没有什么异样。
一点都没有。
等等——
弯下腰,风皓天蹲下,修长十指捡起地上一张半碎的纸。上面歪歪斜斜写着数字,可惜被茶水浸湿了,看得很费劲。风皓天好不容易才认出来:
走错。爱错。选错。错中错。
下面还有,更模糊,隐约可见:
爱情是病。
字纸轻轻跌落。风皓天抿紧唇,死命地瞪着那张字条。像在瞪一个恶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电话:“蓝轻舟,是不是你把米儿藏起来了?”
“你说什么?”蓝轻舟湿润如水的男人声音有如炸雷,“米儿呢?是不是你对米儿做了什么?”
没有更多消息。
警察来了,只能判定自杀。再加上这几天海潮大,找不到遗体也属正常。
据说,强势的风皓天和斯文的蓝轻舟打了一架。而且居然未分出胜负。因为最后是两人都没有爬起来。
向来儒雅的蓝轻舟仰天长啸,倒在地上号啕大哭。
风皓天却自此至终不出一声。
在风氏上班也不出一声。下属只能终日揣测老总的心意办事。
这一天,云可晴来了。
六十楼上的风皓天正在抽烟。
云可晴悄悄从背后搂住他:“皓天,别抽烟了。”
“可晴,雪儿最近闹得厉害,你回家好好带她。”淡淡说着,风皓天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她不配你为她遗憾。”云可晴淡淡笑了,“皓天,她这样做,只是因为不够爱你。”
“哦?”不置可否,风皓天随口应着。
“真的。我爱你,所以能接受她。反而应该觉得荣幸的她不能接受我们。”云可晴将脸儿紧紧挨着他有力的背,温柔得似要溢出水来,“皓天,我不进修钢琴了。世上少我一个学钢琴的完全没事。”
“哦……”风皓天应着,忽然拉开她搂抱的手,“结婚暂缓。”
“皓天……”脸色一白,云可晴跺着脚儿,“皓天,我想要快点名正言顺,要不怎么管雪儿和鸿鸿。”
“明白。”风皓天的答复。
走回总裁办公室,风皓天偌大身躯塞进椅中:“可晴回去。”
“皓天……”云可晴张张嘴儿,最终乖乖回去。
这一瞬间,她忽然希望苏小米还活着。她不怕与活人争*,可怕风皓天一生记着个死人。
她完全可以忽视苏小米那个大活人,可怕与一个死人争。
云可晴一走,风皓天召开董事大会,宣布:“半年内我会走遍风氏所有港口,意思就是会走遍七大洲四大洋。所以这半年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将风氏总部管好。”
“皓天你这小子……”风长存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就想溜。”
“不就缺个女人……”风长青也扁起嘴儿。明明六七十岁的人还扮可爱。
“在下确实缺个暖*的女人。”长眉一挑,风皓天脸不改色心不跳,低沉的声音几分寒凉,“没有女人,在下失眠。精力不济。在下现在只想找个女人暖被窝。各位大伯叔叔,还有什么话请一次说完。”
“你不是有个未婚妻……”风长存气得脱口而出。
“她是妻子。不是女人。”风皓天环视一眼,明明是后辈,却给众前辈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各位前辈比我更明白妻子与女人的区别。”
一语揭开豪门多情滥情的内幕,风氏长辈一个个全绿了脸。风长存一声暵爆喝:“滚,找你的女人去。”
“丛命!”风皓天细长的眼眸一眯,转身,踩着貌似军人的步伐离开。
“这孩子……”风长存气极,“真是变异。”
“明明个性像夏思情,应该淡泊才对呀。”风长青皱眉。
“发生这么大的事,夏思晴也不回来看看她儿子。”风长存撇嘴儿,“整个风氏男人养的女人,这一个最最无情。真不知道三弟看上她哪一点,这会儿不管云琴,风氏也不要,天天就守着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养的儿子也是这么拽,目中无人,没上没下……”
“祝这小子找个胸大无脑的女人。”风长青哈哈大笑,自以为乐,“省得麻烦。”
风氏别墅。
风雪儿和风鸿都默默瞅着面前的大男人。
两个娃娃都不叫爸爸。
“我要回香港上学。”风雪儿说。
“我要和蓝爸爸一起。”风鸿说。
没有了苏小米,这两个孩子随时随地耍小性子,让人头痛!
“我讨厌云可晴。”风雪儿听不到回音,心里委屈,声音大了起来。
“可晴是你们的妈妈。”声音低沉,可听起来坚不可摧。
“爸爸你没眼光。”风雪儿天不怕地不怕,是世上唯一不怕风皓天的。说完,小小的身子猛地转身向里冲。
没喊女儿停下。黑瞳幽幽,瞄过尴尬的云可晴,风皓天颔首,转身。开始全球船务视察。
“你爱她?”云可晴眼睛红了。
“我风皓天哪里会爱她。”低语,风皓天黑瞳幽深。
“你从哪里开始?”云可晴依依不舍。
“从沿海开始。半个月内中国海域会走完,然后走台湾,日本,夏威夷路线。”风皓天说,坐进家里司机开过来的车,离去。
台湾。台北。
风氏美食一条街。
名副其实一条街。很随性的一条美食街。虽然在台湾,可大陆各省的美味任选。男女老少都爱到这里来,不管怎么挑剔都能选中自己喜欢的食物。风氏餐饮业确实不同凡响,其业务策划者一定是神人。
就凭这样一条饮食街替风氏酒楼业打响名号。风氏大酒楼将一个月内在台湾连开十家。
湘菜处。
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女子正在吃农家小炒肉。不急不徐,那模样仿佛此时就是地震也别想让她慌乱半分。
披肩长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纯棉的休闲服装十分宽松,看上去倒让小女人潇洒自如。
脚底下居然踩着双廉价塑料凉鞋。
“看来心情不错。”穿着西装的男人在她身边坐下,“小米,我看不懂了,你为什么要跑到他的地盘来。难道——你余情未了。”
可不,吃饭的正是消失已整整一个月的苏小米。
“我不懂,你怎么还不回大陆。”苏小米浅浅笑着,“司徒谦,你的事业不是在大陆吗?”
“哦?”温和一笑,司徒谦摇头,“风氏总部也在大陆,可风氏一族是香港人。这和我的情况一样。”
“哦?”淡淡一笑,苏小米表示不明白。
“我本来就是台湾人。这是我的家,我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司徒谦这才挑明。
原来如此。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扫过,苏小米轻轻的:“司徒先生为何每次都能找到我?”
“我把你带离a城来台湾,就有义务负责苏小姐的安全。在下不放心苏小姐一人在台湾。”司徒谦十分热忱。
“这里十分安全。”轻轻一笑,苏小米沉静而明朗,“他不会想到已死的苏小米居然在他的产业下晃悠。司徒先生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大笑,司徒谦竖起大拇指,“我明白了。苏小姐这是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所以,司徒先生可以回大陆办公了。”苏小米清清冷冷提醒。
“你怕我缠上你?”司徒谦唇畔兴起兴味。
“有点。”苏小米不回避。
“哈哈……”哈哈大笑,司徒谦起身,“看来为了苏小姐平静的生活,在下不得不滚回大陆奔波。”
“谢谢!”苏小米颔首。
摇摇头,司徒谦含笑打量着苏小米。不过短短一个月工夫,苏小米变了。看起来变化不大,但一旦接触,才知道变化有多大。
疏离,淡泊,毒舌。
至少,她对他司徒谦就是这样。
“风皓天和蓝轻舟打了一架。”司徒谦提及。
“哦?”微微动容,苏小米脸上浮过淡淡的忧虑。但很快又恢复自然,“轻舟真是太冲动了。”
“风皓天的婚期推迟。据说今年不会大婚。”似在试探,司徒谦仔细观察苏小米的神情,一边调侃,“莫不是风氏总裁也懂得什么是爱情了。对云可晴感到不如意了?”
“当然不会。”云淡风清,苏小米浅浅一笑,“他们真爱,牢不可破。司徒先生多虑了。”
摇摇头,司徒暂告失败——为何现在手无寸铁无人做靠山的苏小米更让人觉得无法憾动。
总是静静地看着人看着事,似乎一切都不在她眼中,也不在她在乎的范围内。
“风皓天现在正在巡查大陆沿海的港口货轮。再过三天会到台湾这边。”司徒谦提醒着,笑了,“既然小米不欢迎在下,在下看来只能告辞。”
“不送。”苏小米不多话。
“真令人尴尬。”尴尬笑着,司徒谦这么气度的男人居然挠耳朵,“小米你似乎在拿着棍子赶我走。”
“没有。”苏小米否决。
“好吧,我会介绍我堂哥给小米认识,他从政,在台湾政坛有一定的影响。有他照顾,我就放心离开了。”司徒谦起身,替她结帐,淡淡一笑,“小米,我也想有个qing人了。”
筷子一停,苏小米脸色不变:“当然,台商港商在大陆养qing人司空见惯。不养qing人倒显独树一帜。不太好。”
被噎得半死,司徒谦几乎说不上话来了:“小米……”
“司徒先生慢走,不送。”苏小米却还在笑着,看不出真心。
“小米,你觉得颜心琴怎么样?”司徒谦明明已走到门口,偏偏还问。
“颜心琴?”心中一动,苏小米淡淡一笑,“很好。”
司徒谦走了。
慢慢吃着,苏小米几乎将肉丝挑尽。这才起身。拿着显旧的绿手包离开。
走到大街上,慢慢地,似乎在看民俗风情。台北很拥挤,但一片祥和。
她喜欢。会请司徒谦帮忙待久一点。
挤入拥挤人流。
不过一个月,她看上去似乎胖了些,不似以前灵活。
没有回住所,苏小米进了珠宝交易所。
离开时仅仅戴了三样首饰出来,蓝宝石项链,猫眼石耳环,不知什么材料做的镯子。但她惊异的发现,她手包里居然另有一套珠宝。
可能是风皓天随手塞进去的吧!
想着。她拿出一套换纸币。不想看到它们,扔了太浪费,不如让它们变成台币消费掉。
这几项价值不菲,但并不是专有。所以交易出来也不会被人觉得奇怪。
“小姐,台币八百万?换不换?”工作人员问她。
“足够注册一家价值八十万的小公司吗?”苏小米咨询。
“当然可以。还可以宽绰使用。”工作人员礼貌地笑了。
交易成功。
她要开一家小小策划公司。在银河花园做了一个月售楼员,被那一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售楼策略惊得目瞪口呆。她学的是经济,对这一行有足够敏感。而且会用几种绘图工具。小脑袋里面的点子也不少。相信假以时日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唯一挑战的是,她得先学会拿业务。
别急,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现在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她可以挥霍它们。
第二天她就租到了合适的写字楼。
第二十八层。透光性好。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大方的房东,看到她是个孤身女子,主动打了七折。苏在台北闹市区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人工太贵,她请不起,自个儿搞装修,譬如刷墙。
喜欢海的颜色,可太深的蓝让人压抑,苏小米特意挑了白漆和蓝漆相配。这两种颜色搭配让人产生明朗浩翰的感觉。
先刷浅蓝色。站到高高的凳子上去刷。
这种平静的生活让她开心,光是做刷漆这种单调的事她就漾开浅浅笑容。
还哼起歌来。台湾本土情歌,高胜美唱过的老歌《阿里山的姑娘》,轻快的音调让心儿跟着飞扬。
呵呵,她喜欢高胜美……
一走神,她习惯性摸摸鼻子,忘了手中拿着刷子。刷子十分不客气地刷上她的鼻尖儿。
“啊?”苏小米诧异地瞅着刷子和——自己的手儿。
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哈哈……”门口有轻快的笑声传来。
十分熟悉的声音。苏小米身子一颤,一个重心不稳,竟直直地从凳子上掉下来。
双手立即捧着肚子。苏小米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打算就此英勇就义。
可没和硬地板接吻,整个身子掉入一双温暖的手。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湿润如水的声音响起,让人心动。
她悄然垂首:“哥……”
风皓天都以为她死了,怎么蓝轻舟会这么快找到她?
“米儿坐着,哥来。”二话不说,接过她的油漆桶,蓝轻舟接着做她未完成的事业。
“哥?”苏小米有很多疑问啊。
“乖,有话等会儿说。”蓝轻舟笑着,“要是我分心掉下来可没有美女接住我。”
苏小米不做声了。
整整一天,终于把墙刷好。
“来,哥带你出去散步。”牵着苏小米,蓝轻舟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般亲密。
夕阳斜挂,金色迷离。
温暖的气氛缓缓散开。
“米儿,你用的是我的银行卡。爸查到你在台北消费。我高兴。”儒雅超群的男人温雅笑笑,小心地将被风吹落的发丝挟到她耳后,“米儿,妈问什么时候回北京?”
“回北京?”苏小米淡淡笑了,“我家不在北京。”
“不,我爸继续从政了。会一直在北京定居。妈自然也会在。”蓝轻舟手心冒汗,“米儿,我也会回北京。a城的职我停了。”
“哦?”苏小米淡淡惊诧,“那……苏玉虹呢?”
从来就没有苏玉虹,可他不打算说太多废话。蓝轻舟捏捏她鼻尖儿,轻笑,像春雨般润物无声:“米儿,哥失恋了。她踹了你哥。哥求米儿安慰。”
“真的?”淡定半天的苏小米这才露出点儿真实的心情,“哥,她踹得好。”
苏玉虹哪里配得上轻舟。
“妞儿。”蓝轻舟笑着,“哥还是那个哥。十年前五年前一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蓝轻舟。”
“哦。”苏小米折断横在面条的柳条,“可我不是一样的我了。”
她确实不是从前的苏小米了。
“不,米儿一直都是那么纯真美好。”热切地握紧她双手,蓝轻舟的热量绵绵不断传入她手中,暖流涌上她四肢百骸,“米儿永远是哥的初恋,永远的爱人。米儿可能认为哥的坚持不够男子汉。但不是这样。男人可以在全世界面前强大,但在自己爱着的女人面前要学会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