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好大的劲,孙悦才敲开苦主的门,被人家不情不愿的请进去坐下,可是张了张嘴,又好像不知道应该说啥。
来之前孙悦了解过了,苦主一家是开染坊的,谈不富裕,却也不算拮据,在这个时代算是小康之家了,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应该还是挺幸福的,属于让人羡慕的那种。
房子不大,但也勉强隔得开一个客厅,女主人还特别客气的给他煎了一碗茶喝。
那个姓白的苦主明显是不想搭理他,虽然也在厅坐下了,但噘着嘴,一脸厌弃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说在旁边赌气。
还是他们家大人懂事一点,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开口道:“孙小将军这大半夜的光临寒舍,不知有什么指教啊,可是想让我们撤诉?您放心,我们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我跟孩子他娘已经商量过了,这官司,我们不打了,明天撤。”
孙悦一脸尴尬地道:“今天来,主要是来替家父赔礼道歉来的,家父脸皮薄,不敢来,至于撤诉么……抱歉,您恐怕还撤不了。”
“令尊这是何意?莫非是要替我们讨回公道不成?”
“这个……恐怕不能,实不相瞒,家父虽也算是秉公执法,不畏强权,但……这天底下,没有人能定的了符昭寿的罪,莫说家父了,恐怕是官家也不行,家父也是不得已,唉……而且撤诉,也是不行的。”
姓白的女子冷笑道:“不过是官官相护罢了,何必装的这么可怜兮兮的,不是他有一个当将军的爹么,我们不告了便是。”
“他爹若只是个普通的将军的话,自然也办了他了,我们父子本也不是那怕事的人,可是他爹……唉,或许你们不懂,符魏王,那是在契丹都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若是逼反了他,算他赢不了,大宋也要元气大伤,到时候只能是白白的便宜了契丹人,所以……这案子,你们肯定赢不了,没人敢让你们赢。”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们撤诉?”
“这涉及到朝廷诸公的心思算计了,我们父子俩面对这种大事,也是无可奈何,为表歉意,你们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答应你们。”
白姓女子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砸,却嘴角一撇,嘲笑道:“朝堂诸公的算计,自然是不可能包括我这么个弱小女子了,是这个意思吧。”
孙悦无话可说。
“事后,我可以帮姑娘找一个好人家,家若有男子,不管是从还是入武,我都可以保证一份好前程,至于钱财方面,你们开个价,绝不还价。”
这白家的父母明显是动心了,只是那女子却冷笑一声道:“孙小相公未免太过看不起我们了,我们虽然不富贵,却也是有骨气的,我们都不过是升斗小民,你们是高高在的官老爷,我们怎么想,本来也并不重要,夜深了,我们要歇息了,孙小相公还是请回吧。”
说着,那女子见孙悦好像还想说点啥,却是直接推推嚷嚷的把孙悦给推出去了,然后门一关,嘭的一声。
好尴尬啊。
回到家,发现孙春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闷闷不乐,一打听,爷俩一声叹息,从酒窖里取了一点陈酿,喝了起来。
吃饱喝足,孙悦躺床迷迷糊糊的睡了,说白了这破事儿挤兑的又不是他。
而孙春明,则躺在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感觉他在赵光义的手底下,越来越干不下去了。
这位殿下别的倒是都还好,这六年多成长的也挺快的,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他忽悠的吴下阿蒙,唯独是这格局实在是小了点,眼里除了他和赵普之间的那点斗争,几乎容不下别的什么东西。
可偏偏,格局这东西却是最难培养的。
生活么,本来也不可能事事都是围着你转的,不管多难,日子总要过下去。
…………
接下来的几天,孙春明的日子果然开始不那么好过了,赵光义并不是一个心眼小的人,事实也并没有给他穿个小鞋啊什么的,只是简简单单的重新找了一个掌书令而已,也是一个进士出身的支使,相当于他以前当的那官,他当年在这个位置仗着赵光义的信任将通判和推官都压得不轻。
当然,他现在是权知开封府,自然不可能怕一个新来的掌书令,可虽然这个新来的对孙春明很是客气,事事都以他马首是瞻,但这其的政治意味,谁还品不出来啊。
孙春明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下课的准备了,要知道赵光义在政事堂还没摸清门呢,他的权利除了王爷身份本身之外,大半都是来自于开封府尹的。
而权知开封府这个差事,如果是自己人,那无疑是他的第一左右手,而如果是外人,这位置完全可以置的赵光义难受,所以这位置他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一个铁杆的心腹的。
倒不是说从此孙春明和他彻底翻脸,走向敌对,只是对这个位置已经不能胜任了而已。
孙春明倒也不是个贪恋权力的人,但是再怎么豁达,事到临头,谁又能真的舍得呢?总是会有些留恋的吧。
所以这几天日子虽然过得很平淡,赵光义没再找他,他也没有主动的去找赵光义,但平静之下,还是免不了难受,人与人相处的久了,总也有些感情不是。
这一天孙春明下了差,回家刚要吃饭,便听下人来报有贵客到访,拿了请柬一看,吓得赶忙带着孙悦整理衣冠,开正门隆重接待,因为请柬写着: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
孙悦也吓了一跳:“符彦卿进京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一点风都没听到。”
“别说你了,连我都不知道,恐怕整个开封也没几个知道的。”
“他来找咱们干啥?”
“不知道,可是不管他意欲何为,咱们难道还能不见不成?先请进来再说吧,说起来,咱们爷俩都来了六年半了,这位传人物还真是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