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上旬的上玄月。
月亮如往年一般,过了子时,就早早的下山了,原本还有一抹银色的大地,立刻变得更加的漆黑。
在这漆黑的夜里,城墙上挂满了尸体的镇江堡犹如一座鬼城一般阴森恐怖,城楼上高悬的大红灯笼,让这座死城显得更加的诡异,如果有地狱来的恶鬼,一定会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地狱。
城上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时,城楼上晃荡的大红灯笼,才告诉世人,这座城池里还有人防守。
城墙下面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鼓噪,或是一阵呐喊,或者是一阵马蹄声,而城墙上却没有什么动静,只是随着几声大喝,扔下来几个东西,随之就是几声巨响,随着,城上,城下又回复到了寂静,仿佛这些声音从来没有出现过。
张恒睡在半山腰上,这镇江堡依山而建,睡在这里,可以观察到山下的动静,为了随时观察敌人的动静,张恒特意选择了这样一处地方,说是半山坡,其实,也就比城墙稍微高了一些,说是小土坡更贴切。
“砰…砰…砰…砰…砰…砰…”的一阵巨响,张恒猛的惊醒过来,这正是自己等待多曰炮声,这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可不一样,张恒猛的跳起来。随着就是从耳边飞过的一阵尖锐的啸声,张恒连忙低下头。
紧接着,就是城墙上鼓噪之声大作。
张恒看站半山坡上看下去,也是震惊了一番,这次鞑子怕是下了决心要真攻城了,原来一片漆黑的城墙外下面,已经点满了火把,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只火把,把镇江堡外面照得一片红火,人影憧憧。
张恒正看得震惊,山上就跑了一个士卒,边跑边叫道:“大人,大人,鞑子大炮来攻城了……”
“嗯,知道,可知道在什么地方攻城?有多远?”张恒是听到了炮声才醒过来,对于那里打炮,还没搞清。
“大人,小的看到了,城西三百步上开的火。”这个士卒立刻说道。
“什么?三百步?鞑子这是干什么?”张恒吃惊的问道。
“回大人,正是三百步。”那士卒十分肯定的说到。
张恒吃惊的看着镇江堡的西方,看着三百步的距离上,那里,有些火把,但是由于光线不好,也只能是看个大概,隐隐约约可能有人就是。张恒很难想象,鞑子会把大炮摆在那里。再看看山下镇江堡的城墙,明白了。这镇江堡的南面是方城,造的比较好,但是,像其他面的城墙,就没有南面的方城那样结实了,是连接围子和围子的城墙,虽然经过了加固,但是,底子薄,远不如南方的方城那般坚固,怪不得鞑子从这里攻城,这个地方的城墙可不结实啊!
张恒心惊的看着山下,看来,这次鞑子是下了决心,白天的时候虽然鼓噪了一番,甚至都吹了攻城的号,但是不知道怎么,又没来攻城,本以为引诱鞑子的计划失败,没料到,鞑子居然是等这一手,敢拿大炮抵近到三百步上攻城,这不得不说,出这个计谋的人,胆子奇大。
“命各炮手就位,准备还击,目标,城西,三百步上……”张恒来不及多想,立刻下令道。
话还没说完,山下就跑来了一个传令的士卒,气喘吁吁的边爬边喊:“张大人,张大人,大帅有令,命你急速开炮还击,务必打掉鞑子的大炮,鞑子的大炮犀利,西边的城墙已经有松动的迹象,西边的城墙怕支撑不了多久……”这个士卒满脸是汗的大声喊道。这短短的一截山路,这名士卒已经尽了全力来奔跑,脸上的汗瞬间就流满了。
“你回大帅,就说下官得令,会立刻还击,让大帅放心。”张恒先回了句,心里更是心惊,果然,鞑子里有高人,乘着夜黑,居然抵近到如此近的地方开火,那西边的城墙,原先不过是围子和围子之间的围墙,不比正规的城墙那般结实,虽然他们来之后,加固加厚过,不过显然,不能和南面的方城比,这个弱点,看来,是被鞑子获悉了,这才一轮火炮,就轰松动了城墙,要是再有几次,怕城墙就不保了。
山脚稍高处,有张恒布置的炮手位,回完了传令兵,张恒立刻跑到那些炮位边上去。
“如何?为何还不发炮还击?”张恒一到,就可以喝问道。
“回大人,敌人火炮过于低矮,无法发炮啊!”负责发炮的士卒也是焦急的回答道。
“怎么会这样?无法发炮?”张恒不相信的问道。
“大人,敌人抵近城墙开炮,离城墙才三百步,我们这红衣大炮无法开炮啊!一开炮,准会过头,这红衣大炮也无法低头啊!”这个负责红夷大炮的炮手哭丧着脸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张恒脑子已经混乱了,虽然他经过培训,但是,他不是专业的炮手,对于这火炮上的专业问题,他也有些模糊,如今这个紧要的关头,被依为靠山的红衣大炮居然无法开炮还击,这让张恒一下子变得恐慌起来。
“回大人,我们在上,鞑子的炮在下,我们要打他,只能压低了炮口,俯射才行,我们这里和鞑子之间隔着城墙,稍有不慎,就会打中我们自己的城墙啊!”炮手快哭出来了。
这个炮位是张恒自己布置的,用意就是利用较高的地理位置,可以封锁住很大一片地方,是专门用来和鞑子进行炮战的,再由于镇江堡的城墙只有南面一段比较好,其他的,都不足以承受这种重达几千斤的红夷大炮,那恐怖的后座力,会把自己的城墙掀翻,所以,红衣大炮被设置在了这个地方。不过,想归想,但是,真的打起来了,鞑子却把炮拉到城墙根下去打,这样,他布置在这里的红夷大炮就不好开炮了,不到三百步,已经逼近红夷大炮的最小射程了,这里和鞑子之间的红夷大炮中间又隔着一个城墙,这不到三百步的距离上,只能直线射击,直线射击的话,炮弹稍微偏一点,极容易打中这里和鞑子大炮之间的城墙。
张恒的心中害怕起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点,做事还是缺少经验,对于红夷大炮,对于炮战这种东西,还是过于陌生,没有实战的经验,如今,犯了一个大错,被鞑子抓住。
“尽量压低,万万不能打中城墙,打中了城墙,你们都得军法从事,实在不行,就朝远处开火,朝着人多的地方开火,反正,红夷大炮必须尽快开火,你们自己看着办……”张恒心惊的下着命令,自己虽然有犀利的火器,不过,鞑子显然也有高人,可能看出自己这边的弱点了,故此,才舍命的把大炮拉近了开火。
“遵命,大人,我们立刻开火。”那个士卒回答到。
张恒也只能如此吩咐,作为镇江堡最厉害的武器,如果迟迟不开火,对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即便是打不中,但是开火了,也可以让士气振奋不少。
张恒也不说多,如今,这两门红夷大炮是无法参加炮战了,只能轰击远处的敌人,就只剩下八门千斤佛郎机了,那八门千斤佛郎机倒是都布置在城墙上,张恒继续的朝着城墙上跑去。
西边的这一段城墙,原本就不坚固,远不如南边方城结实,被大炮打中了几下,已经松动,城墙上,一改往曰的“安静”,到处都是怒吼,喝骂,枪声,炮声。
张恒上了城墙,上面,已经在还击了,不过,情况一片混乱,再不似先前那样安逸,不断的有人跑动,时不时还有人中箭。
“情况如何?”张恒拉过一个炮手,大声问到。
那个炮手回头望了一下,本想破口大骂,但是一瞧是张恒,立刻道:“大人,鞑子发了邪气了,把大炮拉到咱们不到三百步上开火,咱们只能压低了炮口俯射,这下,就只能露头了,伤了好几个兄弟了,已经开了一炮了,不过,黑灯瞎火的,看不出什么名堂……”这个炮手立刻把情况说了出来。
“好!继续开火,这里有几门大炮?”张恒心中有些慌乱了,这西面的城墙,明显的不结实,被大炮轰过一次之后,居然能从里面看到一些裂缝。
“回大人,这里,就三门大炮。”那个炮手回答道。
“来人啊!把南面那几尊大炮拉过来,全力打那鞑子的大炮……”张恒对着身后的亲兵下令道。那个亲兵得了军令,立刻弯腰朝南边跑去。
城墙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火把,无数的呐喊声,城墙上面,则是乱成了一片。
“手榴弹,手榴弹……”总旗,百户们不住的吆喝着,一个接一个的手榴弹飞出城墙去。从城外射进来的箭,立刻没有了。
“轰~”一阵阵的爆炸在城墙外响起。
负责大炮的炮手们,这才敢露头去摆弄大炮,由于要压低了炮口,所以,不得不露头,由于艹作大炮过于专心,不知道从何处射来的一根箭,射穿了脑袋,炮手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张恒看得心惊,不知道鞑子是怎么办到的,居然在那种手榴弹雨下还可以存活,难道是舍命来攻?不计人本?
张恒正心惊着,毛文龙带着部将们已经到了西面的城墙。
“大帅!”张恒喊道。
“张参谋,战况如何?”毛文龙低着头,问道,后面是一众亲兵部将。
“大帅,这里太危险了,还是去安全点的地方吧。”张恒见如此之多的人在这里,害怕起来,要是鞑子一炮刚好打中这里,那镇江堡可就全完了。
“无妨!本帅没那样容易死,打得如何了?刚开始本帅看四野都点了火把,以为鞑子要四面攻城,没料到,只攻这西面的墙啊!”毛文龙问道。
“大帅,大炮已经开火了,不过,鞑子的大炮离我们太近,我们只能把炮口拉低,这少不得要露头,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已经仍了几批手榴弹出去了,可是,鞑子还能射箭进来,为此,已经死伤了不少。”张恒心惊的给毛文龙解释着。
毛文龙听了,也是心惊!道:“这是为何?”手榴弹可是他们守城的利器,如果手榴弹毫无用处,那镇江堡可就没有依靠了。
“大帅,暂时还不得而知,也不知道鞑子想出的什么办法,居然可以躲过我众多手榴弹。”张恒心惊肉跳,要是对于这个问题搞不清,那镇江堡可就守不了多久了。
正说着,城墙外,又是一阵“砰!…砰!…砰!……”的巨响,张恒听了,脸色大变,立刻大喝道:“低头,趴下,小心,大帅……”刚说完。
城墙就是一阵震动,接着就是巨响,一阵破砖碎瓦的声音。
等震动过去,张恒看过去,先前被轰松动的城墙,如今的裂缝变宽了,已经可以伸进只手了,裂缝也变大了,有一炮甚至轰中了城碟,将城碟轰得四溅开了,伤了不少城碟后面的士卒,张恒看得心惊,毛文龙也是心惊的看着,这大炮的威力,也是在是太大了。
……“好!”
“好!”
黄台吉和一些大小贝勒,部将远远的观战,看到大炮轰击城墙的场面,纷纷叫好。
“宪台好本事,大炮拉到如此近的地方开炮,威力奇大啊!”黄台吉看这镇江堡的那段城墙已经有了松动的意思,高兴的说道,大金的炮手不如明朝的,这是后金公认的,但是,大炮一旦拉到了如此近的距离上,直射城墙,则准头明显比远隔几里路强得多,十几门大炮,居然有大半都打中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件相当难得的事。
“那里,大汗,其实,这不过是攻敌不备,镇江堡南面的方城虽然结实,但是,这西面的城墙却不牢靠,不过是围子的围墙加宽加厚的,和南面城墙是无法比的,故此,才可以一炮轰松动,如果再有几炮,这西面的城墙怕就守不住了……”范文程笑着说道。
后金的大小贝勒,将领对于这种攻城的场面,也是喜笑颜开,这样多曰以来,全是明朝打他们,他们够不着明朝,如今看到大炮攻城,如此犀利的场面,自然是高兴。
“不,还是宪台有本事,敢反其道而行之,拉到如此近的地方开炮,城墙上的大炮必定要露头,一露头,我大金的勇士,就可以射杀之,……手榴弹虽然厉害,但是,宪台那招挖地洞则更厉害,哈哈哈……,瞧那镇江堡如下雨般的仍手榴弹,可惜,也炸不死几个我大金的勇士啊!……哈哈哈,不知道毛文龙的手榴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黄台吉说道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后金的大小贝勒,将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范文程虽然被当中夸奖,但是,心里始终是有一个隐忧,只是这种场面,不能说出来而已。
……毛文龙看着那被大炮轰开的城碟,看着那被轰松动的城墙,也是颇为动容。看着那死伤的士卒,更是心惊,这大炮的威力,也是在似乎太大了点。
“来人,传令!调集大佛郎机,朝着鞑子大炮藏身的地方打!”毛文龙头也不回的下令道,只有三百步远,鞑子就把大炮架在那里,胆子当真是天大,三百步可有很多东西能打得到,毛文龙震惊过后,开始理智起来。
“得令!”一个传令兵应了声,立刻弓着腰去传令了。
“大帅,鞑子敢拉到这样近的地方,必定有所依仗,我们的佛郎机已经打了一阵了,好像没什么用,那大炮该开炮的依旧在开炮……”张恒插了句,张恒最先来,来这里,已经了解到了足够的情况,震惊过后,开始分析起问题来,光是震惊和害怕也没用。
“哦,这是为何?”毛文龙猫着腰,不解的问道,三百步,佛郎机都可以够得到了,按理说,如此之多的佛郎机打那个炮手位,怎么也该把那些大炮打哑了,可惜,鞑子的大炮开第二炮的时候,显然没什么损失,毛文龙也是心惊!
张恒思索着,想了一气,道:“大汗,可能是鞑子找到了破解火器的办法了,这手榴弹也好,这红夷大炮,佛郎机也好,都是直来直去,无法拐弯,如果鞑子在地上挖个洞,则……”张恒猛然间想起来,自己在参谋部的时候,听说过这事,躲避手榴弹的办法也是卧倒,两下一结和,张恒猛然间想到,鞑子可能是在地上挖洞了。
毛文龙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张恒,问道:“果真如此?”
张恒艰难的点点头。
毛文龙带着一丝焦虑的问道:“那现今,该如何办?”
“大帅,如今之计,就是布设第二道防线,这西面城墙虽然不是很结实,但是,这城墙后面,还有城墙,鞑子打塌了一堵,后面还有,这九连城也不是白叫的,如今,也无需这般海量的手榴弹往外扔了,鞑子必定是在城外挖了地洞,见我城头上飞下去手榴弹,则立刻躲进地洞里了,我城墙上又看不清下面,杀伤有限,除非能仍进地洞,或者仍在地洞头顶,否则,估计很难炸伤鞑子。”张恒如今,已经冷静下来了,开始分析问题,出谋划策了。
“好,就依张参谋的,来人,传令各处,节约用手榴弹,不是鞑子大部攻城,无需猛用,任鞑子在下面鼓噪就是,时不时的仍两个下去就是。”
“再,大帅,这里已经不可久留了,鞑子必定是要轰塌这一段城墙才肯甘心的,大帅,还是退往安全的地方吧,鞑子的第三炮就要来了……”张恒又说道。刚才鞑子那一阵大炮,已经轰开了一段城碟,将城墙轰松动,出现了裂缝,这里已经极其不安全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