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树影婆娑。酒席已经散去,杜新郎却不曾去陪新娘,反而拉着杨寒在后院说话。
原来这位叫做杜叙的新郎与杨寒那位大哥相识,而且都是今科榜上之人。杨大少二甲第八,这位则是三甲第一。杨寒听杜叙说了一阵,恭喜一番,并催促杜叙该去陪新娘了。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一生不外如是,杜叙倒是两样都齐了。
杨寒话中多少有些打趣之意,杜叙却笑骂一声,唤了家人过来,吩咐为杨寒等人备了住处,也就去了内宅。
杨寒在家人带领下到了住处,这边老九与青儿正在等他。青儿睡眼朦胧,想来是强撑着困意,老九则在边上抽着烟,若无其事的样子。
“少爷。”青儿见杨寒进来,起身叫了一声。杨寒应了声,回身同带自己过来的杜府家丁道了谢。
“快去睡觉吧!”杨寒朝青儿说到。
“少爷睡下,青儿再睡。”
杨寒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事与老伯说。”
青儿犹豫了一会,哦了一声去了自己房间。
杨寒到了老九旁边坐下,“我若说我认得你,你可信?”
老九吐了一口烟,眼含笑意,“不信。”
“就知道。”杨寒没了兴趣,耸了耸肩,起身到桌边倒了茶水。
“杨少爷与这家主人相识?”老九跟着站了起来。
“算是吧。怎么?”
“方才酒席上来了不该来的人,若是少爷与这家主人识得,理应告知一声。反之,倒可当作不曾看见!”
杨寒啄了一口,回过头看着老九,“你是说一枝梅?”
茶碗彭的一声砸在桌面上,里面的茶水晃了出来。
老九点了点头,“八成是。”
“先前问过你,尚且说的是不识得此人,怎的现在知道是他来了?莫不成,所谓一枝梅就是阁下?”
老九瞳孔微缩,嘿然一笑,不去接话。踏着方步就往外面走去,出了门槛,方才幽幽叹了一声,“少爷既知晓我的身份,又何必套我的话。”
杨寒嘴角微扬,目露笑意。
端起茶碗喝尽,也出了门去。
风起,一道人影从夜色里走出来,踩着屋脊,几个起落间,落在了杜叙房间的屋顶。
揭瓦,然后溢出一抹淡淡的光晕。来人凑上眼往下方看了一眼,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竹筒,往下方一吹,袅袅青烟进入屋中,很快散去,只在屋里留下一股异香。
远处杨寒负手站在院子里,面上微凉。突的一步踏出,就往那边奔了过去。好在此时已是深夜,许多人都已睡下,杨寒倒不用刻意的躲避什么。
屋顶上那人一个后空翻,到了院里,抬步到了檐下,轻车熟路的除去门闩,开门进去。
烛火下屋里的大红喜字多了一种暖意,桌上的交杯酒想来是已经喝了。一枝梅过去提起酒壶嗅了嗅,一脸嫌弃的扔在一边。
搓了搓手掌,一枝梅朝龙凤床走了过去。
老九不知何时到了门外,倚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多管闲事向来不是老九愿意做的事情,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谁让遇见了那个小子呢?谁让自己欠他杨家呢!
老九以为自己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可是见到杨寒,他才发现他还不是纯粹的车把式,他的心里还在因为那件事而饱受折磨,痛苦与悔恨,那些已经伴随他十余年的过往,一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果然,真的逃不过啊!
老九一瞬间觉着自己实在是个可怜人,一辈子走不过那道坎。
自嘲的笑了笑,老九转过身,同样轻车熟路的开门,进了屋子。
龙凤床前,一枝梅看着床上的红衣女子,吞了吞口水,眼中如是要喷出火来,这小娘子他打主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千等万等,总算是等到嫁人了,终于也要属于他了。
一枝梅一直是个很有原则的采花贼,他也多年如一日的奉行着这个原则。
一枝梅扑上去的时候,后边飞来一只烟斗,砸在他的后颈,回过头看去,只见一个邋遢中年男子正看着这边,眼中如是两道寒芒扫来,一枝梅背脊都有些凉。
“打扰本大爷好事,你想死吗?”
老九不想被人知道这边的响动,那边一枝梅不曾说完,他已是起身而上,死人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是最能够保守秘密的!若有可能,他不介意毁尸灭迹,老九相信纵然过去十多年,他还是不曾忘记这些手段的。
一枝梅是采花贼,杀了也就杀了,然而这里是杜家,若是被人晓得一枝梅拜访了杜家,外面人会如何想?杜叙的仕途也定会受到影响,还有那女子,以后又当如何自处?
老九第一次想这么多,他觉着很烦,他是庸人自扰他从来不自扰,今夜是第一次,这非他本愿,然而又不得不想。
一枝梅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丝狠历,举掌迎了过来,掌心相碰,一枝梅退后半步,老九脸上一丝惊讶,跟着踏步而上,连劈数掌,一枝梅退无可退,握拳攻来。两人走了数十招,一枝梅脸色已然阴沉的似是要滴出水来。
“你到底何人?”
老九不搭,再次欺身而来,并指如刀,往一枝梅喉间斩下,一枝梅冷哼一声,不退反进。
外间的杨寒不曾进来,老九出手都还拿不下,他进去了也没用。
过了近一柱香的时间,老九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杨寒忙迎了上去,道:“没事吧?”
老九不确定杨寒问的到底是谁没事,于是答了句,“没事。”
“那就好。”
“那人该怎么处理?”
“杀了!”
“杀了?”老九重复了一句,又道:“怎么弄出去?”
“马车!”杨寒说完进了屋子,却发现老九已经打理好了一切。
老九走了进来,将昏迷的一枝梅抗在肩上,两人鬼鬼祟祟的离开,寻了大半天终是找到了他们的马车。
老九捏碎了一枝梅的喉咙,确定已经死了之后,两人又将尸体藏在马车的坐垫之下,方回了住处。
月色如洗,这一夜,杨寒睡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