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前脚走出客厅,鲁仲连后脚即转入进来,道:“此人是谁?看样子你们似乎谈得非常愉快。”
田单好笑道:“不是似乎,而是确实,此人叫吕不韦,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目前来看,我和他确实很谈得来。”
“阳翟商贾吕不韦,想不到会是他。”鲁仲连微微一鄂,接着道,“你们谈的什么买卖?”
“是关于‘男儿胆’的了,具体如何合作暂时还没有敲定。”田单苦笑,忽然又语锋一转道,“老鲁,齐国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我现在不管你和四王子谈得如何,今天你必须得给我入宫见次大王,两日前,秦王已经和楚王在宛城秘密会晤了,这件事还需要你措辞去提醒大王,否则齐国被人卖了都可能不知道。至于孟尝君以及我父亲的事,在大王面前你最好提都不要提起。哎,这些事情,都是你比我更加清楚的了。”
鲁仲连剧震道:“秦王竟然有如此的魄力,敢亲入楚境谈判?不过想来也该如此,纵观秦国历代国君,无一是碌碌易与之辈,料不到现任的秦王更是胆气滔天,识见过人。以前我们都忽略秦王的能力了,原以为秦国大权旁落于魏冉之手,那么秦王再怎么有能耐也属有限,而今看来秦王也是个雄才大略的主啊,甚至可能比燕王还要厉害几分。”
田单忽然道:“你真准备去魏国见孟尝君?”
鲁仲连压低声线道:“其实我是相当希望你能和田文连手御敌的,田文没有子嗣,但是如果他肯认你做义子,关系亲近起来,则事情还会有转机也不一定。说不定哪一天齐王之位便传到你的手里了。”
饶是田单心灵修为精深,乍听此语,也不由心跳加速,想不到鲁仲连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先不说他田单至今尚无称王的念头,也不论田文会否认可这层关系,只是如此一来,一个田法章就难以安置了。
田单几乎可以肯定鲁仲连的这个想法只能胎死腹中,皆因秦王合纵在即,鲁仲连一来一去,少说也要花上七八天,而且这还是他和孟尝君一拍即合的情况下保守估计的天数;再加上即使田文肯合作,首先还必须设法逼迫大王下位或者直接将他暗杀,这当然也是难比登天的事情,至少也要几天的时间部署;退一万步讲,这一切都顺利了又如何?齐国没有一段时间的安稳和修养生息,休想独扛几国的联军,而届时合纵之势已然形成,怕是孟尝君有心、有力也使不上来了。
唯一的希望,还是必须在破坏合纵方面上下功夫。这个时候,刺杀的念头使劲的在田单的脑海里窜动起来,然而真的只余刺杀一途了吗?心中一动,田单又想起一个人来,苏秦!
苏秦绝对是“一言之辩胜于九鼎之重”的典型,也许苏秦有办法毫不费力的破去秦王的合纵也不一定,当初之所以要牢牢将苏秦掌握手中,也正是考虑到了这方面的情况。
田单淡淡道:“等过了明天再说吧,一个你先看看大王是否真的执迷不悟,另一个,无论如何,你也得先喝了仙子的喜酒再说,王三已经走了,我不想连你也离开,这样的话,田单的婚礼注定要失色许多。”
乐闲揣着些许不安的心走出齐国王宫,当然,不安并非是因为他没有见过大场面,怕了万人之上称孤道寡的齐王。真正令他担心的是铁马,想不到在临走出王宫时还要被铁马撞上。幸好昨晚相府有些混乱,再加上他和乐乘都粗略的化了下装,才所幸没有当场被铁马认出来。
不过单从和铁马擦肩而过时,注意到铁马眉头微皱的这个细节,乐闲便知道铁马已经对他有些怀疑了。看来齐王虽然骄暴,手下也多是佞臣,可是这批侍卫也确实不是饭桶,甚至不比任何国家的军人差上一线,要不是因为铁马刚刚失职,揣揣的担忧齐王的痛斥,恐怕还真会被他一眼看穿。早就听父亲说过,齐国的士兵、战车部队非常强盛,如果唯一稍有缺憾的地方,那么就是水军和骑兵了。骑兵不比北赵,水军不敌南楚,这就是父亲对齐国的评价,而对于他们燕国来说,只要知道齐军的这个弱点,也就足够了。
等乐闲回到齐王为他们准备的驻馆时,蔺相如、乐乘等其他一众手下都已经用过午饭,一时间大家都比较空闲,有几个兄弟甚至已经出去烟花巷解闷去了,当然他们也会顺便打听一下临淄有什么最近的变动或者其他引人的情况。
乐闲一屁股坐下后,兴致昂然道:“又有好戏看哩,明天田单和胥仙子的婚礼必然十分精彩,齐王还特意交代我们要好好去关照一下呢,哈,吃醋的齐王,真是有趣了。”
蔺相如看见乐闲爽然,知道此去王宫必然又得到什么好消息了,这是乐闲在昨晚任务失败后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灿烂笑容,似乎从未受到过打击一样。当然,任务还不能说是失败,只能说目前暂时没有完成罢了。
乐乘也被引起兴趣,好奇道:“宗兄究竟得到什么好消息呢?竟然如此开心?难道仙子要嫁人了,你不感到遗憾吗?”
乐闲道:“这并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仙子明天绝对过不了门的了,或者只能说,是他田单没那福气。”
“哦?”这回连蔺相如也来了精神,开玩笑的道,“难道齐王已经下了旨意,着田单一辈子都不得娶妻生子不成?不要告诉我,明晚将由你乐闲扮一回太监前去烟花阁宣旨。”
乐闲连连摇头道:“此事包管智比天高如蔺先生者,也休想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料中此事,因为田单整个就狂人一个!又或者可以说田单是想仙子想疯哩,这个家伙,他竟然敢在田武死后不到两天即和仙子完婚,常人如何想得到他会如此疯狂?”
蔺相如、乐乘同时失声道:“什么!”引得不远处的手下目光都齐刷刷的带着好奇惊讶的疑问投射过来。
乐闲也是首次见到蔺相如如此的失态,心中难免有些快意,想要说句惊天动地的话来使这个素来镇定自若的智士吃惊,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了。
乐闲点头肯定道:“这是齐王亲口告诉我们的,假也假不到哪里去,而事实究竟如何,明天即会揭晓。我倒要看看,田单如何还能再捏造个高堂出来,主持婚礼事宜,想想就觉得有趣,当我们在田单的婚礼上散出这个消息后,他们会是什么表情呢?”
“等等!”蔺相如忽然沉声道,“等等,你说什么来着,田武死了,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死的么?”
乐闲一时间不明白蔺相如又想到了什么,只得楞楞道:“两天前啊,怎么了,蔺先生,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不成?”
“这其中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相当严重!”蔺相如失去了他一贯儒雅的姿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冷道:“我们原先的猜测是什么来着?关于昨晚苏秦被劫一事。”
“我们猜想苏先生是被田武和……”乐乘应声,说到此处,忽然颤声道:“难道是齐王在骗我们?田武根本没死?”
乐闲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敛起笑容,淡淡道:“齐王是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编造这个谎言的,唯一的解释是,昨晚的那两名厉害人物中,有一个肯定不是田武,而另一个究竟是不是田单则还需待定。如果苏先生真的不是被田单劫走的话,那么今趟的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田单,其中一人肯定是田单!”蔺相如笃定道:“也只有田单才有这样的实力,而换做是别人,则没有必要留下苏先生的性命。今天早上,田府那边的消息早已传了过来,你可能还不知道,田单现在在民间的声望出奇的高涨,原因有很多,但最直接的就是他和赤松子一战,此事现场观看的人不下千数,所有的人都认为田单的武功已经到了连赤松子也轻易不能战胜的可怕境界,若非此前田单一直默默无闻,单就今日一战,便足以把他的地位抬到和赤松一样的高度。”
乐闲骇然道:“这怎么可能?和赤松子战成平手?换句话说,田单的武功已经在我父亲那个级数,就算由我的叔公亲自出手,要想打败田单也不得不花些代价了。”乐闲所说的叔公,就是有“天下第一人”之称的乐瑕公了。
蔺相如道:“昨晚另外一人的武功比之田单有如何?如果齐国没有第二个象田单这样的高手,那么真正的麻烦才将到来。天下间,除了赤松羡门那样的不理会天下纷争的世外高人之外,武功能有田单那个级数的,实在屈指可数,很有可能是,田单得到了其他国家的高手的暗助。”
“然而究竟是什么人在帮助田单呢?”乐闲心惊之余,也不由自主的思索起来。
就在蔺相如苦思,将要得到最接近事实的答案的时候,手下来报,有访客到。三人彼此交换了眼神,同时感到疑惑,这个时候,来找他们的会是什么人呢?是齐王的人还是孟尝君的人?
田单这回学乖了,特意叫田七护送鲁仲连到王宫去,免得再被象姬茗这样的人出来中途搅局,后果说重不重,但是说轻也绝对不轻。
这一回田单特意跑到议事厅里和诸位叔伯一起进了午餐,向他们略微交代了下情况,就说大王不希望老爷子过世的消息外泄,把责任全都推到大王身上去了。对于田逢,田单更是直接就告诉他已经把他欠给吕不韦的几百金都还了,至于到底是几百金,田单还真就不清楚了。不过可以看出,田逢对于他田单的大度,还是心存感激的。稍稍安慰了宗族里的老人几句,着他们再忍耐几天,等临淄不象现在动荡了,也就没有必要呆在这里了。
不过估计临淄只会越来越乱,按照这个说法,这些亲人极有可能得呆在这里一辈子。
田单很想马上就去找苏秦,但是仔细想想,还是决定再过几天,一来苏秦是站在燕国的立场,直接去请教的话,效果不大,再者,他目前还是不想被苏秦知道他的身份,毕竟,被这个大王身边的红人知道是自己得罪了他,那么只要有一日苏秦回到大王身边轻轻告发一下,那么就足够引起他田家的灭顶之灾了,估计大王为了找个借口来诛他九族也找得很辛苦。
不过都不能说是诛九族了,因为大王本身怎么说也算是田氏九族的一分子,就算大王再怎么糊涂,想来也不会把他自己也往屠刀口上送去。
苏秦,到底该怎么处置他呢?哎,还是等鲁仲连回来再说,对付苏秦这类人,鲁仲连总比自己有办法,而且再不济,由鲁仲连出面向苏秦请教都要比自己直接出面强上许多。
忽然间,田单想起一事,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是一介市掾,都有两天没有照常去例行公事了,这样的玩忽职守,估计想要再恋栈这个官职是很难,不过无论如何,明天就是自己大婚,去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顺便请他赏脸喝盅喜酒也是应该的。
出了家门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变了,街上的人除了向往日般对他这个市掾很友善之外,从他们的眼光中,田单看到了崇敬、钦佩。才两日的时候,自己在人们的心目中就变了,变成了仙子的男人,变成了武神的继承人。然而变的又不仅仅是自己,变了,大王变了,临淄也变了,甚至齐国的百姓全都变了,而齐国的天空、白云也变得不再悠闲,变得有些惨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