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于次日正午归城,一回来便马不停蹄地来见秦权,抱着他久久不肯松手,周辞在一旁眼神有些闪烁,看得出来他是没猜到他们二人的感情会这么好,也许正为昨天妄自试探秦权而后悔吧,总之一句外话也没多说,只是在旁听着,这么看来,昨日的诸多试探到真有可能与楚策无关,我转眼瞅了瞅秦权,他的脸色很好,看起来早已放弃了对楚策的怀疑。
“今日双喜临门,四弟,咱们俩一定要好好喝他一场。”还是第一次见楚策这般豪爽,在京城时,他更像位儒雅的贵公子。
周辞见秦权和我对楚策口中的“双喜”纳闷,不免开口解惑,“晋城刚来信,少夫人半月前产下一位公子。”
“大哥,恭喜你!”
楚策笑笑,拍了拍秦权的肩膀,看了眼一旁的我,“别忘了,咱们可说过要做亲家的,我现在可是等着你给我弄个儿媳妇来!”
秦权呵呵大笑,满口答应,也不知道他打算从哪儿弄个女儿出来。
“对了,你嫂嫂信里嘱咐我,让我记得给你们办个像样点的婚事,虽然时局不稳,不过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放着,总要名正言顺,趁着你现在在边城,我这个做大哥的,正好给你做个证婚人。”酒至半酣,也不知道是不是醉话。
“好啊,有大哥做证婚人,这亲一定要成。”我确信秦权没醉,以他的酒量,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此刻到还真是希望他干脆醉了。
倚在内门边上,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忽然记起了姚叶姿,我还是有些在意秦权对她的情感,虽然他说过她是他们几个的妹妹,可毕竟她还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子,像他说得,如果一切都没发生,也许他如今也会像楚策一样,已经尝到了为人父的滋味了吧?虽然现在说这些像是在故意找茬,可有些事情,发生别人身上,与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面对姚叶姿时,我能感觉出秦权的心疼,那份心疼让我心存忌惮,如果一开始他没告诉我他们之前的关系,会不会好些呢?
他们俩足足喝了一下午,楚策被周辞等人直接驾了回去,秦权则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侍女们不敢叫他,只收拾了桌上的酒菜,匆匆离开,我在内屋憋了一个下午,如今坐到他对面,到没话想说了。
“夫人,厨房给您熬了红枣粥,现在端上来吗?”侍女在门口询问。
“不用了,我不饿。”摆摆手。
看得出来,侍女有些迟疑,毕竟从中午我就没动过筷子。
“你让厨房煎碗葛花汤来。”看他喝得这样,怕是不喝些解酒药,醒了也不舒服。
侍女应声去了,没多会儿端了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只白盅,打开一看,一盅葛花汤,一盅红枣粥,“夫人,您从中午就没吃东西,天太寒,我怕您受不过。”
我这才注意到这侍女,长得到算朴素,眼神看着诚恳,说话也很贴心,看着她往碗里盛粥,到让我记起了在秦府为婢的时候,那会儿他跟大公子下棋,我也是这么在旁边伺候的,如今也不过个把年头的时间,没想到竟成了这般景象,“叫什么名字?”接过粥放到桌上。
“禀夫人,女婢扶瑶,今早刚从前院过来伺候的。”
“扶瑶?”这名字到也奇特。
“奴婢是乙酉年春上生的,爹爹当时刚好在山上采药,偶然采了种奇花,村寨里的老人说那是天上才有的扶瑶花,就给奴婢取了‘扶瑶’这个名。”盛好一碗葛花汤放到桌上,“奴婢先到门外候着,夫人有事叫我一声。”
很利索、懂事的丫头,乙酉年生的,算一算,今年刚好十六岁,想到外面天寒地冻的,就让她留在了屋里。
秦权像是口渴,伸手在桌上四处摸着,将葛花汤碗放到他手上,也不管是什么,一个劲地就往嘴里倒,本想他尝不出什么味,谁知刚喝完,眼睛就睁开了,“葛花?”
我错愕地点点头,他不是应该醉得很厉害,怎么突然这么清醒?!
只见他急急招扶瑶拿来木盆,趴在上面吐了半天,直惹得一旁的我和扶瑶也差点跟着他吐了出来。
他吐完才告诉我,原来他自小喝完酒就饮不得葛花汤,对一般人的解酒药,对他却不适合,往往没醉也会吐半天,到真是件奇事。
“你自小就喝酒?”拧过一块湿布巾递与他擦脸。
“我十岁时的酒量比现在还好。”
“……十岁?”那么小就喝酒?
“嗯,当年师傅说如果我能喝完一坛酒,他就收我这个徒弟,结果我整整喝了两坛都没事。”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把湿布巾递回给我,我再放到扶瑶端着的盆里,让她拿出去,“当时二哥怕我醉死,偷偷让人从宫里给我送了一锅葛花汤,结果,我喝完后不但没舒服些,反而吐得两天没下得了床,把二哥吓得差点想溜出宫来看我。”到像是来了精神,眉宇间透着无比的兴奋,他口中的二哥让我记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岳帝,难怪秦权对他如此忠诚,都是打小培养出来的感情。
“喝碗粥吧,厨房刚熬好的。”将扶瑶盛给我的那碗红枣粥推到他面前。
“你吃吧,趁着酒劲我出去练几下。”顺手脱掉外衫,刚走到门口,又转回身,像记起了什么,“大哥说,趁这些日子太平,打算把我们的亲事办了。”说得很是轻松,仿若在说“趁着天气好,把衣服拿出去晒晒”一般。
“…不是少了些什么?看着他跨步出去,转脸刚好看到门旁的扶瑶抿嘴在笑。
扶瑶这丫头到也真是勤快,见我鼻音有些重,便匆匆将床被铺好,也不知道何时熏热得的软毯,睡上去又暖又香,这丫头可比我当年伶俐不少。
“你回屋睡吧。”还是不大习惯晚上睡觉有人守在跟前,昨晚那个守夜的丫头也让我早早打发回屋去了。
“夫人,您只管睡,我都习惯了,回屋也睡不着,再说这里有暖炉,还缓和呢,您就当我不在。”说罢,将灯芯捻低,往床角榻子里又缩了缩。
看来是说不动她了,伸手指了指床头柜,“里面有软毯,你拿出来盖上。”
她答应一声,爬到柜子口,抽了条软毯盖上,到是比我还先入睡,可见白日里累得不轻。
见她入睡,我这才专心想自己的事,嫁给秦权与被称作秦权的夫人,这绝对是两码事,我清楚自己的心意,如果讨厌他,就不会跟着他走到这一步,但也正因为走到了这一步,我才要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走下一步?我生性懦弱,不喜与人争斗,甚至可以说非常没有自信心,无论感情上,还是其他方面,我怀疑他对我的感情,更迟疑以后他能给我的生活,以他的身份来说,想过太平日子是绝不可能的,不但不太平,还可能会经历更大的风浪,他与楚策不同,虽然同为诸侯公子,可楚策有汉南做后盾,而他,凡事都要靠自己,这就注定了他的生活将会颠簸不定……他需要的女子应该是坚强的,聪明的,如果哪一天,他突然发现我这个懦弱的女子绊住了他的脚步,又会怎样呢?
往被子里缩了缩,我还不完全了解他,而他呢,应该更不了解我吧?这样的两个人能在一起吗?
窗外狂风大作,刮得窗纸呼呼直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练完功,想让扶瑶去看看,可这丫头睡得正香,窒了窒,还是自己起来了,打开窗户一角,瞅瞅院子里寂静无声,想来他已经回屋了,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到榻子上,呆呆看着睡着的扶瑶……
“咚咚”窗框响了两声,油灯也跟着跳了一下,我猛然回神。
“谁?”我这一出声,扶瑶也跟着醒了,眼睛瞪得老大,错愕地望着我,这时分就算有人来,也不可能从窗户走啊。
“夫人?!”只听外面低咒一声,那口气听起来,像是……焦素义!我连忙伸手扯掉窗上的木栓,打开其中一扇,借着灯光一看,外面站得正是留在义瓦山上的焦素义。
“焦大哥!”
“夫人,我还以为这间是将军的,敲错了。”咧嘴一笑。
“焦大哥,你这身衣裳……”借着灯光,看得清楚,他身上正穿着一袭大红的喜袍。
只见焦素义嘴角抽搐两下,突然呵呵一笑,双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将军是在西边那间吧?我去找他。”说罢就跑,根本不听我说话。
扶瑶扒在窗边,喃喃说了一句,“秦将军不是在东屋么?”说完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