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到秦权当年住得汉东公子府,这里早已打扫干净人都备好了,只可惜秦权却是这个样子回来的。
因为箭太靠近后心,一个不小心,秦权很可能就会命丧当场,御医吓得手直哆嗦,始终不敢伸手去拔,连擦了几把汗,抬头看看我,再看看身后的焦素义等人,竟吓得瘫在当场,班骁一看差点上脚踹人,幸亏焦素义拉得快。
“你们都先出去吧。”回脸吩咐在场的众将,他们个个手持利刃,御医根本下不去手,也不能集中精神,怕就是先前替皇帝看病,也没有这种阵仗。
“夫人!”众将不愿意,躺在床上的毕竟是秦权,一旦他有什么不测,对秦军的影响可不是一点点,眼下众诸侯只剩四家,魏、金都是小州侯,对秦、楚构不成威胁,如今秦、楚同时入京,到底谁为主,谁为辅,还难以定论,秦权一旦有事,结果如何,不言而喻,他们拼了性命追随至此,若是没有结果,当然心有不甘,而且在场的多半都是真服秦权,自然不放心他的安危。
“众位——”没等我说话,昏迷过去的秦权竟然醒了,握住我的手腕,因为趴伏着身子,所以只能侧过脸。
“喊什么!都给我滚出去,我还死不了!”虽然嘴唇发青,不过说话到还有些底气。
众将听话地拱手退下,只余焦素义、班骁,“大哥!”班骁欲上前。被秦权狠狠瞪了一眼后停步。
“老焦,帮我看着兄弟们,别给我惹乱子,丢人!”
焦素义点头,歪头示意班骁跟他一起出去。
见众人都出去后,我上前扶起了地上的御医,“大人莫怪责,都是军中地将官。少了些规矩。”
那御医摸一把额头上汗水。镇定了下心神。冲我点点头,“我理解,我理解!”
等他调试了位子准备拔箭时,秦权却突然喊停,我正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只见他抬眼看着我,“汉西、汉东。我都给你留了些东西,你应该知道在哪里,万一——”我慌忙堵住他的嘴,眼泪倏然滑落,在我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想过他会离开我。
“嘘——别说话,我相信你。”
他迟疑一下后,微微点头。反攥住我的手腕。示意御医拔箭。
就在箭拔下的那一刻,我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倏得空了,感觉着他的力气一点点变小……一直到最后彻底松开我的手腕。止不住泪流满面,十四年了,十四年来我们从不熟悉到熟悉,从主仆到夫妻,从相识到相守,从不经事地少年到为人父母,所有地一切都是两人一起经历地,如果他真得不在了,我会怎么样?
捧起他的手放在嘴上,用力咬一口,他依然不动,再咬,还是不动,再……你这坏蛋,你不是说死不了?你死在了这里,死在这种时候,算什么?我跟了你十四年,你就这样死了,算什么?
眼泪不停地滴在他的手上,从他的手指一直流进他的手腕……
突然,他的手指一动,我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抬头看看御医,他正在加紧处理伤口上的毒液,再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反常。
“你这个咬法,死人也能被你咬活。”他重重地喘着粗气,侧脸看了我一眼,青紫地嘴唇抖动了两下后闭上眼。
御医净过手,将药粉敷好,以麻布拦腰扎好伤处,这才抬头看我,“夫人不必惊慌,将军算是挺过去了,刚刚我光顾着替将军驱毒,也来不及跟夫人解释,将军这是怕夫人担心,硬是挺了一口气,到现在才疼昏过去,不过没事,以将军的身体,这种疼碍不了事,一会儿就能醒。”
“……”脸上还挂着眼泪,茫然地看看御医,再看看床上的秦权,身子一软,倚到了床柱上。
“我再去给将军熬一副排毒的药,内服外敷,让这毒除得快些。”御医拱手出去,佝偻着腰,怕也是吓得不轻。
他一出去,只听门外一阵喧嚷,接着便是欢呼及口哨声,我则呆呆坐在床前,脑子里一片空白,良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应该高兴,于是俯身趴在他的额头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睫毛,听
呼吸声,他还活着,还活着,活着真好啊……
精神恢复后,找来湿帕子帮他擦了把脸,一个多时辰后,御医的药熬好了,他居然也微微转醒,因为伤在背上,所以只能趴着,脸色依旧苍白,嘴唇还是青紫,不过睁开眼却是笑得,“过来……”
我听话地坐到他身旁,端起桌案上地药,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下,他一边吃一边笑,最后竟笑出了声,“小心伤口,别笑那么大动作。”
“还记得我说过你像天书吗?”
点头,“那时好像还是在汉西吧?”
“你终于是变成了正常女子。”
“起先不正常吗?”吹一口汤药,送到他地嘴边。
“有哪个女子敢跟着我这样的人走到这一步?你还算正常吗?”
“那可不一定,除了我,应该还有不少人敢。”
“……没有。”
没有吗?也许这是他内心的想法。
因为焦素义他们还在门外守候,为避免他们担心,我特地将焦素义叫了进来,其他人先让他们散去,毕竟秦权才刚刚清醒,不可能放他们都进来,而且他们都挤在这里,城外地大营怎么办?班骁也不能放进来,这小子一惊一乍的,我不放心,所以根本不理他的死求活求。
有焦素义在屋里陪着,我也好亲自到厨房熬粥,这里的下人都是来历不明,不放心他们做事,用庄明夏教得法子逐一对食材验了毒,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什么奇特的毒都能验出来,熬好了粥已到掌灯时分,端着粥往后院去,途中竟然碰上了武熬,昨天他因为前锋营驻扎在京外,并没跟我们一起进京,看这气喘吁吁的样子,怕也是匆忙赶来的,手里还提着头盔,见到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只顾喘息。
良久后,看着我手上的粥碗,笑了,“他没事吧?”
点点头。
见我点头,他高兴地一挥拳,“没事就好。”
我歪头示意一下院门,“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却迟疑了,“不了,我明天再来吧,让他多休息一下。”
直视着他的双眼,他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那……我先走了。”将头盔夹在腋下,冲我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武熬——”叫住他。
“嗯?”他回头,映着灯光,脸部轮廓清晰。
“是不是你?”
他眉头微蹙,双眼微厉,忽而笑笑,又立即收敛,“不是我!”说罢转过身去,“我不会这么对他!”
“那就好,因为——你知道的,我不会放过这个人,不管到什么时候!”
“是吗?”
“是的。”
他长呼一口气,抬头望向星空,“姐姐,世上所有事都不是绝对的!”说罢抱着头盔走入黑暗之中,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他为止。
镇定一下心神,端着粥碗往院子行去。
焦素义刚好推门出来,撞见我,冲我点个头就匆匆出去,半途又折回来,冲我一抱拳,双眸中的坚定与决然让我的心一颤,见他又要转身,忙喊住他,“焦大哥?”
他笑着走上前来,举起手,重重地拍了我两下肩膀,“好妹妹,哥哥我……先回去了。”
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黑暗之中,徒留我手上的粥撒了一手心。
赶紧跨进门内,秦权竟起身坐到了床沿上,双手扶在腿上,蹙眉望着灯芯发呆,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将碗放到小几上,来到他身边,虽然不知道他跟焦素义到底谈了些什么,不过看起来,是件令他不开心的事,伸手将他额上的乱发拨开,他却伸手搂住了我的腰,头埋在我的怀中,暗暗叹息一声……
“现在就开始了?”除了与楚策,还会有谁?
他静默以对,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只不过,本来是该他亲自去的,如今却换成了焦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