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宝昌门,顺着游廊向南行数步,只见一架飞梁平地而起,一直通向端明楼顶端,气势宏伟,矗似长龙,令人赞叹。端明楼属三层建筑,坐西向东,与女真习俗东向拜日有关。迪古乃连连点头,赞许地说:“虹桥络汉,蹬道盘空;下照无地,势出苍穹;蔼天香之帘幕,荫桂景之房栊。彦舟啊,这架飞梁,甚好,甚好!”
孔彦舟微露得色,谦虚地道:“陛下谬赞。”
迪古乃拍拍他肩膀,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爱妃,彦舟虽偶有过失,但为朕的中都费尽心思,将功抵罪亦不为过。”我笑一笑,并未接话,侧身望向一池春水,掐了话头。
太液池碧波如顷,水光潋滟。蔚蓝的天空,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白云似乎成了游鱼,游鱼又仿佛翱翔于天空。只道是白云与游鱼齐飞,春水共长天一色。
池中筑有岛屿,绿树掩映下,隐隐可见宫殿亭台。北堤蜿蜒曲折,垂杨匝地,婀娜多姿,萦带东西,犹如一条碧玉飘带。再往远眺,蓬莱宫依山而建,内含蓬莱殿、蓬莱阁、瑞光楼、瑞云阁。楼阙嵯峨,殿阁穹隆,错落有致,气势磅礴,如同天工图画,宛若仙境蓬莱。
视野的开阔,令心中郁闷一扫而光,逐渐忘却了脚踝的疼痛。诸命妇簇拥着两宫皇太后在前,迪古乃与孔彦舟并肩而行,不时回头瞧我一眼。秀娥扶着我缓慢前行,光英亦乖巧地牵着宸妃的手,不时发出一声声童言笑语。
“哇,好美的白牡丹。”
“瞧瞧那棵树,从未见过呢。”
“哎呀,你不要随便碰,当心碰坏了!”
琼林苑优美如斯。自然也少不了奇花异草的点缀。牡丹芍药遍地俱是,更有“琪树”、“珠树”、“瑞华”、“琼蕊”、“瑶卓”、“朱英”、“紫脱”等珍贵花木,与奇石相互比衬,说不尽的繁华锦绣,赏不完的人间美景。
行至一亭前,两宫太后与皇后进去休息,并让诸命妇各自游赏,不必陪着她们。秀娥不放心我的脚,说道:“娘娘,咱们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正欲点头。只见唐括定哥指一指远处,问孔彦舟:“咦?那道门为何紧闭不开?”宸妃笑道:“说不定是鹿苑呢。”
光英闻言,挣脱掉宸妃的手。笑着跑过去,欢快地叫道:“有驯鹿看!”
孔彦舟尴尬一笑,为难地看了眼迪古乃。我心纳闷,却并不多问,跟着众人去了。
却听见一阵惊呼。
迪古乃轻咳两声。说道:“只许观看,不准入园。”我好奇地问:“有什么呀。”说罢催促秀娥扶我上前。
诸命妇自觉向两侧退开,各种目光齐齐落在我面上,有歆羡的、有嫉妒的、更有仇视的……
竟是满满一园子山茶花!
玛瑙茶匀脂沤粉,天然媚生;鹤顶茶大如莲花,艳丽似血;杨妃茶粉如桃花。羞比美人;宝珠茶花簇如珠,相映生辉;玉茗茶洁白胜雪,晶莹剔透……美如云霞灿似锦绣。一行行直铺向远方,宛若一张色彩斑斓的地毯,又似通往天宫的彩色虹桥,若梦若幻,令人痴叹。
欢喜与感动溢满心间。亦夹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兴奋和倨傲。他将心底最深沉的爱意,用如此浪漫的方式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作为主角的我如何能安之若素、心如止水。
我也不过是一个在荣华富贵中浸淫多年的凡夫俗子呵。
於是,本能地,情意绵绵地,我忍不住低呼一声:“迪古乃……”
话音方落,众人惊诧唏嘘。我醒过神,急忙转身,欲屈膝请罪。迪古乃浑然不在意,伸手扶住我双肘,“你脚伤不便,随朕过来歇会儿,过几日朕再陪你来赏花。”说罢牵着我离开山茶园。
走近亭子,我轻轻挣开他的手,这才踏上台阶。西太后神情温和,拍一拍身旁的坐垫,向我道:“元妃,过来坐。”
我只得笑应,皇后见诸命妇意兴阑珊地回来,笑着问:“怎么都回来了?”
光英嘴快,撇撇嘴道:“父皇不让我们进去。”
西太后最是心疼孩子,忙问迪古乃:“里头是什么?为何不让大家进去?”
迪古乃喝一口茶,一本正经地道:“山茶花娇贵无比,不易成活。”
西太后心下了然,哼笑一声,说道:“皇帝倒是花样繁出。”
唐括定哥娇俏一笑,递给她一杯茶,瞅着迪古乃道:“咱们陛下什么都要学汉人的,连汉人皇帝那套奢侈的作风也学来了。再过几个月,说不定咱们都能沾光吃上岭南的荔枝了呢。”
迪古乃放下茶杯,淡淡道:“唐括氏,你的话太多了。”唐括定哥欲言又止,西太后盯她一眼,这才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如坐针毡,双颊赤红如霞。西太后瞥我一眼,复又望着诸命妇,笑呵呵地道:“今日大家特意进宫,陪我们这两个老婆子游园,老身好久不曾这样高兴了。”
皇后附和笑道:“母亲说的是,看着这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臣妾仿佛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呢。瞧她们一个个打扮得像蝴蝶儿一样,倒是为这琼林苑平添了几分美感。又热闹又有生气,恨不得叫她们天天来呢。”
众位外命妇笑回道:“只要太后娘娘高兴,咱们巴不得天天来陪太后游玩。”
东太后端起茶杯,轻笑道:“宫中到底是人多热闹,平日里冷冷清清,哪里像今日这般。”
西太后沉默一瞬,喟叹道:“是啊,人多才有人气儿。”她话锋一转,望向迪古乃,和蔼可亲地说:“皇帝,现在朝廷已稳定下来,宫中诸事也安排地井井有条,是时候考虑在中都采选美人充入后宫了。”
我心一沉。仿佛早有预料。西太后不等迪古乃回话,自哀自怜地继续道:“老身自知活不了多久,可怜膝下儿孙相继薨逝去……”
她话未完,眼圈一红,不忍再说。迪古乃薄唇紧抿,只是握住西太后的手,半晌才道:“斯人已逝,母亲莫要再伤心。母亲有福泽庇佑,更有儿子孝顺,多想反倒伤身子。”
光英亦懂事地说:“妈妈。还有英儿呢,英儿要抱抱。”
西太后绽开笑意,将光英拉入怀中。抚摸着他光洁的脑门,欣慰地笑道:“英儿乖巧懂事,确实比元寿当初听话多了,宸妃功不可没。”
皇后神色一僵,默默撇开目光。东太后和颜悦色一笑。欢欢喜喜地拉过宸妃的手,迭声夸赞:“谁说不是呢,宸妃性子好,老身打心眼儿里喜欢。”
宸妃局促地笑了笑,我心中亦是一万个纳闷,不知东太后为何如此友好。以前她可从未正眼瞧过宸妃。
临近中午,温度逐渐升高。西太后面带疲色,打算先回寿康宫。过几日再宴请诸命妇。
恭送完两宫太后,脚踝的疼痛又开始作祟。迪古乃见我眉心微蹙,唇边叹息一声,一把将我拦腰抱起,语气强硬地说:“朕抱你回去。”
我又惊又羞。低声道:“大家都还在呢。”
他充耳不闻,紧一紧手臂。大步朝前踏。茗儿与秀娥疾步跟来,一边吩咐宫人打伞,一边向迪古乃道:“陛下,琼林苑离未央宫甚远,行走不免劳累,轿子也很快来了……”
迪古乃黑着脸道:“对朕来说,几步路而已。”我心嗤笑,也不再劝,舒舒服服地躺在他怀里。
春日的阳光如丝如绸,像溪水一样静静流过宫中每一处角落。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玉兰香,一丝一缕,若有若有,却如一张大网,不知不觉已铺天盖地。风儿吹过树梢,嫩绿的新叶沙沙作响,听在耳旁,仿佛心也受到撩拨,酥酥痒痒。
我缓缓睁眼,伸手给他拭去汗滴。迪古乃斜睨我一眼,语气微含讥诮,“朕瞧爱妃合上了眼,还以为爱妃睡着了呢。”
我眯起双眸,懒洋洋地问:“还没到啊。”
秀娥笑道:“快了快了,娘娘别急,陛下走得可快了。”
我抿唇一笑,仗着有羽扇遮簇,飞快地亲了亲迪古乃。他手臂一紧,仿佛要将我揉进身体里,旋即又加快速度,宫人们跟不上他的步伐,俱都小跑起来。
终于踏进未央宫,陈太医已经等候多时,迪古乃顾不得喝一口水,将我放在贵妃榻上,向帘外的陈太医道:“元妃早上崴伤了脚,你快给朕仔细瞧瞧,可有伤及筋骨?”
陈太医捏一捏我脚踝,口吻含了一丝不解,问道:“早上崴了脚,怎么现在才回宫?”
迪古乃抹一把汗珠,面露悔意,颇为愠怒,“朕就不该听你的话,母亲这分明是存了心——”
我“哎”一声,忙掩住他的口,嗔怪道:“太后固然有些不讲理,可我们是晚辈,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郎主不需自责,反正上点药,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迪古乃欲言又止,神色略显烦闷,问陈太医道:“如何?”
陈太医轻叹道:“大碍倒是没有,不过伤得也不轻,又没能及时休息。老臣先开几贴药,每日外敷两次,且半月内不得行走。”
我苦着脸道:“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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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飞梁,即飞桥。
女主:小样儿,还会玩浪漫啊。
男主:嘎嘎嘎,女王大人喜欢不。
女主:明天你亲自去浇水除草,怎么样?
男主:嘎嘎嘎,除完草顺便在花海中来一发吧。
女主:天天脑袋里想的都是xx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