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堡被围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三千步卒肃立于城堡之外,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的古堡之外,是一片通透。
阵前一员大将,披挂青铜铠,头戴九头扭狮子青铜盔,鹦哥绿的战袍斜披身前。
胯下一匹高八尺,长一丈的浑红宝马,掌中一口青龙偃月刀,在火光中闪烁寒光。
赤面美髯,卧蚕眉,一双丹凤眼半眯半睁,流露森森杀意。
顾雍陪着顾皓登上了瞭望塔,向外面扫了一眼。只见那迎风招展的大之上,书大汉沛国王,武威中郎将的字样。在两排字中间,黑面金字,书写一个斗大的‘关’。
“此乃何人?”顾皓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
相比之下,顾雍还算是见多识广。虽然已经不再为官,可是这消息还算是灵通。
虽然没有见过关羽,但是却听说过在刘备的手下有这么一员大将。
“是徐州刘备的兵马……”
“啊?”
顾皓吃了一惊,“刘备军不是在历阳辅佐刘,抵抗那江东孙策吗?为何在这里?”
心里面隐隐约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但是顾雍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轻声安抚道:“父亲,莫要担心。孙伯符的大军就在由拳,距离这里也不过一两天的路程。只要我们能守住两天,定能逢凶化吉。”
话是这么说,心里面却不禁琢磨:刘备军孤军深入,那孙策竟然没有察觉?
这里面……
可这话又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只能让平添惶恐。也只好寄希望自己是胡思乱想吧。
顾皓毕竟是担当多年的家主,开始虽然慌乱了一下,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元叹,立刻组织人手防御……你说的不错,孙伯符大军定然不会在一旁袖手旁观。我且去看看,那刘备究竟是在求什么。若只是要钱粮,我们给他就是。”
只是要钱粮吗?
那刘玄德狼子野心。只怕不会是这么简单。
顾雍曾随秦在震泽(也就是现在的太湖)打过水盗,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虽说那时候他只是负责辎重调拨,兵源分配等琐事,可也算是学了一些东西。
秦也好,蒯良也罢……
还有当时任扬州西部都尉的黄忠、文聘,对用兵之法都是有所研究。没吃过羊肉,难道还没有见过满山跑羊?而且这里是顾家堡,顾雍调配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片刻工夫。装备起弓弩兵器的家丁登上了围墙,惶恐的情绪也渐渐平息。
顾皓走到瞭望塔边上,大声说:“将军何人?为何无故兴兵,犯我顾家财产?”
关云长冷哼一声。“久闻顾家为富不仁,祸乱乡邻。今奉沛国王之命,剿除恶霸,还吴郡百姓一朗朗乾坤。顾老儿。若你聪明的话,就开门投降。某说不得会饶你一命,为你在沛国王面前求情。如若不然的话,堡破之时。定让你人头落地。”
话说地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可问题是,你沛国王的封地在豫州……好吧。就算现在徐州是你的。这吴郡却是扬州的治下。顾皓心中冷笑。自然知道关公这番言语,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
但就算他是强词夺理。又能如何?
吴县郡兵没有出现,说明也是凶多吉少!
牙一咬,顾皓怒道:“刘玄德不过一反贼耳,假托沛国王殿下之名侵我领地。顾家子孙在这块土地上立足二百年,一直是修桥铺路,乐善好施。鼠辈何必做惺惺之态,你若想夺我顾家财产,但放马过来就是,且看我顾家可有一个软骨头?”
关公丹凤眼圆睁,卧蚕眉倒立。
说实话,他也觉得刚才那借口很无趣。
可这是刘备和孙策的协定,为了兄长的大业,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青龙偃月刀高高竖起,“老儿,既然你自求死路,可休怪我手下无情……三军儿郎,攻击!”
话音未落,在浑红马前站立两个大汉。
全都是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面目丑恶的凶人。
一个手持双刀,看份量也在六七十斤上下。另一个一手拎锤,一手拿着好像凿子一样地兵器。那凿子长约四尺六寸,锋刃扭曲,若同灵蛇,黑黝黝,沉甸甸。
这二人是关羽在广陵收下的两个山贼。
一个名叫王飞,一个名叫王雄。据说早年曾在太平道中担当过小帅。光和六年时,薰俷纵横青徐扬三州,把太平道在各地的道场杀得是落花流水。在途径徐州的时候,时任徐州渠帅地陶平汉与兖州渠帅张丈八率领黄巾力士,联手围剿董俷。
结果被董俷在盘龙谷一把大火,烧死了数千黄巾力士。
陶平汉阵亡,使得徐州太平道的道场一下子群龙无首,各地小帅纷纷落草为寇。
这王飞王雄,皆有搏虎之能。
特别是那个王雄,自幼得异人传授,使雷公锤,天芒钻,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有万夫不当之勇。关羽领军袭击广陵的时候,这二人被关羽所擒后为关羽所折服,当下带领三千盗匪,投在了关羽帐下效力,并且在攻占广陵时,立下大功。
听闻关羽令下,王雄率先冲了出来。
大吼一声,健步如飞向顾家堡就冲了过去。
墙内,箭矢如雨……
顾雍趁着冷静,不停的命令家丁向关羽军进行还击。
刹那间,顾家堡外是喊杀声震天,关羽指挥兵马,不停地向城堡发动凶猛攻击。
关羽这次由于是孤军奔袭,故而并没有携带太多的辎重。
而顾家堡历经顾家先人二百年的经营,院墙坚厚高耸,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攻破。打到凌晨时分,关羽停止了攻击。这时候,刘备军的另一支人马从吴县赶来。
领军地主将名叫刘全,是沛国王刘宣的家将,使一口九环大刀。
“二将军,吴县库府已经清点完毕,二十万石粮草。黄金三万斤,珠宝不计其数……吴县的士子也大都擒拿,按照出发前军师地命令,全部被押送往九江。”
关羽丹凤眼微闭,轻轻点头。
“区区一个小县,竟然有如此之多地钱粮,倒是令人吃惊。久闻江东富庶,今日一见。才知名不其实。可惜哥哥如今还不够强大,竟使这大好江山,交由那黄口小儿。来日,我定要马踏江东。取那孙伯符地项上人头,放能出胸中恶气。”
刘全道:“二将军,那我们现在……”
“传我将领,全力攻击顾家堡。三日之内若不能破堡,定然会被孙家小儿耻笑。”
此时,远在由拳地孙策军,却迟迟没有行动。
由拳府衙之中。陈登轻轻地挥着折扇,正品着那由西域特产的葡萄酒,好不惬意。
府衙正中的帅椅之上。端坐两员武将。
一个站起来身长七尺七寸。面黄眼赤。形容古怪;另一个年约三旬,身高八尺。浓眉大眼,相貌端正。这二人,一个名叫陈武,一个名叫徐盛,都是孙策在攻破豫章时收下的猛将。
那陈武是庐江松滋人(今湖北松滋),勇猛刚烈,深为孙策所爱。
徐盛却是徐州琅琊人(今山东【ju县),早年因泰山贼之乱,而流落江东,先在周瑜帐下担任护军校尉,也是个性情刚勇的武将。这二人,就瞪着陈登。
陈登是在去年随父亲陈珪抵达丹阳后,投靠了孙策。
虽说陈家在江东也有分支,可由于江东世族的排外情绪很重,陈家很难有大发展。
回广陵吗?
陈珪却是不愿意在刘备手下效力。
他也清楚,随着董俷出山,曹操无力南顾徐州,刘备在徐州算是能占住了脚跟。
陈家是名门望族,却不愿意投靠刘备。
陈珪很明白,如今想要夺回广陵的产业,是不太可能。
既然天下无处容身,那就只有加入这场游戏。而孙策虽是江东人,可由于起兵并非是在江东,孙家在扬州也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想要立足,却需借助外力。
刘备协助刘,在历阳死扛孙策。
刘表在襄阳拜临浣(今湖南常德)人廖立为军师,以南阳人魏延为先锋,出兵江夏,虎视江东,已经对孙策形成了一种威胁。所以,孙策必须要尽快结束江东战乱。
扬州世族地不合作态度,已经使孙策失去了耐心。
陈武终于忍耐不住,“军师,那关云长在吴县肆虐,我等是不是应该出兵还击?”
陈登笑道:“登亦知道子烈焦急,但为主公大业,还是应该忍耐几分。关云长在江东并无根基,难以立足。而我们现在也需要他为主公清除掉平定吴郡的障碍。放心吧,关云长一定会撤出吴县。而到时候我们就能兵不刃血,统一吴郡。”
徐盛的心思比陈武要细密,自然明白其中的端倪。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要在途中设置许多障碍,甚至假扮盗贼,以拖延行军速度。江东世族已经到了不除不快地地步,孙策若想在江东站稳脚跟,这世族就是最大的障碍。这一手借刀杀人,能让江东世族不得不依附于孙策麾下。
只是有点用险……
如果这件事被人捅破的话,定然会遭到江东世族的反扑。
可眼下,平定江东战事,这似乎是最简单,最直接地一个办法了。
徐盛轻轻拉扯了陈武一下,摇摇头,示意陈武莫要再开口谈论这件事情。
这时候,门外有亲兵禀报。
“刘玄德搬空了吴县库府,关羽正围攻顾家堡,顾家堡快要撑不住了!”
陈登冷笑一声,“反贼就是反贼,只知洗掠……也罢,看起来我们是时候行动了!”
陈武徐盛立刻兴奋起来,“既然如此,我们马上出兵!”
顾家堡围墙残破,围墙内外,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尸……
经过两天一夜的苦战,顾家堡损失惨重,眼见着已经抵挡不住关羽军的猛攻。
从一开始地翘首期盼。到后来渐渐的平静。
顾皓在书房里看着顾雍,轻声道:“元叹,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猜到了这个可能?”
“是的!”
“哈,可怜我顾家二百年基业,今日竟丧于黄口小儿之手……”
顾皓抬手,狠狠地拍在了太师椅扶手上,面色变得格外阴冷。静静看着顾雍。
“你说,那关云长为何猛攻我顾家堡?”
顾雍沉吟了一下,轻声道:“以孩儿之见,其中怕有两个原因。一是孙策想要灭
家。二是刘备不肯放过我顾家。”
“孙策灭掉顾家,是为了扫清立足江东地障碍,这个为父理解。可是刘备为何……”
顾雍咬了咬牙,“只怕和孩儿有关!”
“和你有关?”
“当年孩儿曾师从于伯先生门下。若说论起辈分,和关中武功侯属师兄弟。刘备因武功侯之原因,而背上了反贼之名,听说他那结义兄弟。还有先前在彭城国丧命地母亲,都是死于武功侯之手。故而他对所有和武功侯有关地人,恨之入骨。”
这道理说起来。却是入骨三分。
刘备对董俷地仇恨。可不仅仅是顾雍说的那么一点。
可以说。刘备的前程,刘备的未来。全部是毁在了薰俷的手中,更别说那夺妻之恨。
对付董俷,刘备还真的是没那个胆子。
连冀州袁绍、兖州曹操,那么大的实力现在也不是战战兢兢?
他刚得了徐州,自家地事情还没有安定下来,如何又有能力,去找薰俷报仇?
顾皓闻听,轻轻点头。
“你这么一说,我倒明白了那关羽为何如此不惜代价的攻打咱们这小小顾家堡。”
“都是孩儿连累了大家!”
顾皓却笑了,“我儿莫要自责,这件事情,原本和你无关。你拜在伯先生门下,原本也是我的主意。这里面的是是非非,诸般变故,又岂能是你我所能猜测?如今,顾家堡已经保不住了,但我顾家却不能就此而消亡……元叹,你带着人走。”
“啊?”
顾皓起身,拉着顾雍在书房中打开了一个密室,然后转动密室地机关,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通路。
“这通道,原本是咱顾家的祖先所留下来,直通震泽芦苇荡。你立刻准备,带着家眷从这里撤走。出密道之后,你立刻乘船前往归且岛,还记得那震泽水贼苏飞吗?”
归且岛,苏飞?
顾雍啊的一声轻呼,看着顾皓,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惊骇。
那苏飞,是这两年来在震泽中最有名地人物,麾下二百水贼,端的无人能敌。
可是,顾雍怎么也不会想到,苏飞竟然是……
可去年的时候,苏飞还带人袭击了顾家堡啊!
顾皓见自己这个平日里遇事不惊的儿子,露出吃惊地表情,也不禁有些得意了。
“很吃惊吗?其实苏飞早在多年前就和我相识。他本是洞庭匪首,后因战败,而流落此地。我与收留了他,在秦大人从震泽撤兵后,就让苏飞带着人占据归且岛。表面上他是水贼,可实际上却是我顾家的人。苏飞这个人很讲情义,你找到他之后,把情况和他说明,请他护送你离开江东……至于去何处,你自己选择。”
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地人。
可没有想到,父亲早就安排了后路。这说明,多年前顾皓就已经预见到了天下大乱地格局。不过顾皓只想在乱世中保命,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灭顶之灾。
“快去准备吧,你去投靠武功侯也好,寻找刘表也罢,或是归顺曹操袁绍,为父都没有意见。只是我要你记住,不管你投靠什么人,他日定要重新光复我顾家门楣。”
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肉麻地话语,都显得很没有意思了。
顾雍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顾雍带着妻子,怀抱着幼女,手里还牵着八岁的儿子,从密道中悄然离开。顾皓关闭了密道,而后又把火油浇在书房中。也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轰隆巨响,却是顾家堡被破,凄厉地哭喊声,在顾家堡的上空中回荡不息。
终于,还是顶不住了吗?
顾皓却露出了笑容,他端坐在书房里,提笔作画,神情显得格外轻松。
刘全浑身是血,如同一个血人似的,带着一群人冲进了书房里,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顾皓。
顾皓放下画笔,神色自若。
“尔等来的真是缓慢,我一副画已做好,你们这才过来,实在是……怎么,刘玄德就是想要靠着你们这些乌合之众,立足这天地之间吗?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一句话,说的刘全恼羞成怒。
“你这老儿,找死……”
健步如飞,抡起大刀就要取顾皓的性命,哪知顾皓轻轻一推桌上的火烛,只听噗的一声,桌案立刻燃起了火焰。那火势瞬间蔓延,从桌子上蔓延到了地上。
顾皓大笑,“奸贼,想要杀老夫,还是来世在说吧!”
端坐在烈焰之中,顾皓的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快意。那熊熊的烈火,很快就蔓延到了整个房间。刘全哪晓得顾皓会有如此手段,脚下也沾着火油,呼的一下子就着了起来。
惨叫着往屋外跑,可是那门口的士卒,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刘全挥刀,把那些士卒砍得七零八落,纵身跃出了房间,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儿。
而顾皓的笑声,伴随着冲天的火焰,回荡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