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听了却没露出高兴的神色来, 依旧蹙了眉头看他, 仿佛吃准了这是秦昭哄她的话,扁了扁嘴儿:“谁问你这个, 我问你姜家姐姐生得好看吗?”
秦昭不明所以,还把这个当作小女儿争俏,姜碧微确是生得美貌, 眉目间还颇有楚楚之意, 可以他在看来自然是小妹更讨人喜欢, 把手背到身后,作出认真打量她的样子来,几日不见她又长开了些:“我没细瞧那位姜姑娘, 可我看善儿,还是比她好看。”
卫善听见他没细看, 松一口气,急着要走, 不能再留下让他细看了, 寻来一个书吏:“劳你把写业州的《府志》《地域志》都拿来给我瞧瞧。”
书吏知道她是永安公主, 不意她开口这样客气, 连称不敢, 那书吏也已经有了年纪,出门便找了几个年轻的, 搬了竹梯往架子上去寻。
秦昭挑挑眉头,他确是听卫平说姑姑分派他去青州移棺让爹娘合葬,又看卫善急巴巴的找这些书看, 倒猜测是她想起来的,随口便道:“我听子厚说,他要往业州去。”
卫善还不知道姑姑已经把事儿交待给了哥哥,闻言轻诧:“他甚么时候去?”
不曾问所为何事,只问何时出发,那就是已经知情,秦昭看她双眉弯弯,粉唇轻启,似豆蔻花枝上初开了两三朵。一时是小姑娘似的争俏,一时倒又能替大人操心这些大事,叫人捉摸不定:“我听说是宜早不宜迟的,最好是年前就能落土为安。”
卫善怔忡,年前若能办好,她就再想法子,就说梦见了父亲母亲,母亲说没能看见她长大成人,想看她在坟前插钗,及笄之前一定要走一回业州,去老家拜祭祖先。
用父母当借口实在罪过,她在心中祝祷,想必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她,眉毛轻轻一拧,复又舒展开来。
她要去,只有一个哥哥跟着,姑姑是必然不放心的,她就缠着叔叔同去,先把人支调开,周师良再反叛,同卫家的人可没有关系,但太子哥哥又要怎么保全呢?
还是不对,怎么想都不足以推敲,卫善蹙眉,不知如何才能想出一个万全之计来,她人就立在石窗前,外头白光印在窗上,把她玉白的脸盘勒出一条金边,大辫子垂在肩头,嘴巴一抿,烦恼无限的模样的。
这付模样尽数落在秦昭眼里在,他把早就想问的话,问了卫善:“善儿,你肯不肯告诉二哥,究竟是为了什么烦恼。”
卫善鼻尖一噏,轻咬粉唇,黑晶晶的眼仁盯在秦昭脸上,秦昭样样依着她,又让她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来,还有那每岁都送来的新樱桃,心里看他就跟哥哥一般无二,这个哥哥还比自己家里那个要多些弯绕心思。
可周师良还未反叛,太子出征平叛更是没影的事儿,她凑到秦昭身边,心里笃定他必有办法,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郑重道:“我此时还不能告诉你,可若我要说,你定是头一个知道的。”
方才还烦恼出神,这会儿又似儿戏,秦昭放下心来,面露笑意:“那是自然,咱们可是有约定的。”说着伸出小手指,卫善立时笑开了,长眉一展,也伸出手指头,两人还跟小时候似的拉勾。
所有哥哥里,跟她拉勾最多的便是秦昭了,别人要么敷衍她,要么就干脆逃得远远的,无人肯跟个小姑娘玩耍,卫修倒是肯的,可他只比卫善大两岁,自己还是个孩子,也爱跟着哥哥们跑。
只有秦昭,但凡她开口,总是头一个答应的,听卫善说孩子话,小时候干的坏事傻事儿,身边总跟着一个秦昭,卫善慢慢想起五六岁的时候的事,眉眼一弯,冲秦昭点头。
秦昭吩咐王七去买点心,告诉卫善:“我同大哥约定在此地见面,算着他也该到了。”
卫善不知秦显要来,想到碧微和秦显立时就能见面,嘴角翘起,喜动颜色:“当真?那就麻烦王七多买一份点心,我们坐一会儿再回家去。”
出了琅嬛书库,还得往卫家去,她要拜见叔叔,再把回乡的事说上一说,就说这些年旧部年年都送信来,叔叔回去总得备些礼品分送,最好再探问探问,可有卫家旧人如今正当要职的。
秦昭看她听见太子要来便这般雀跃,微微一笑,说不准母亲的心愿还能成真,嘴上却道:“呵,不肯多陪二哥坐一坐,听见大哥来了,倒这样高兴了。”
卫善脸上一红,靴尖儿磨着青砖地,很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未开口,便听见外头一声娇呼,分明是碧微的声音。
两人一道出了石屋门,就见碧微正被秦显一只手托着腰,半抱在怀中。
卫善的眼睛都瞪大了,秦显一只手抱着姜碧微,一只手横过来搁挡竹梯,看样子是爬梯跌落,碧微正在边上,差点儿叫竹梯砸中跌在地上,却被秦显所救。
琅嬛书库里都是砖石,为着防火,也只有门是木制的,就连这一排排的柜子都是了石头开出槽来,这才能夸口千万不腐万年不朽,可人要是掉到地上,怎么经得住这硬石一硌,何况碧微还这样窈窕纤细。
卫善倒吸一口气,身边就立着秦昭,一只手扯住他的袖子,紧紧扯了两下,心中翻涌面上发红,两个这回可算是彼此留意了。
秦显才刚迈进门来,就见梯摇人惊,眼前一道青影,快步上前,伸手一接就把人搂到怀里,等那竹梯滚落到地上,方才发觉自己怀里搂的是个女人,相貌还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方知是姜远的女儿。
秦显自然是见过姜碧微的,赵临待姜氏姐弟还算有些有性,没下到狱中,而是关在绣房里,既在绣房,他也不便冲进去,打着仁义之师的旗号,便不能做有悖德行的事。
是姜碧成把那封归降书信送出来的,他只看见窗户上一道影子,听见几句姜碧微的声音,谢他们施救,又隐隐带泣,说父亲地下有知,必会感念与正元帝的兄弟情谊。
秦显听着倒没脸红,来就是打着收下蜀地的主意,姜家姐弟肯臣服那是最好,秦显不好女色,确是听说姜远的这个女儿生得天姿国色,他也没有起意要掀了绣帘儿去看一看。
后来再见时她披麻戴孝,跪在她母亲兄长灵前,往铜盆里化纸,孝帽掩住半张脸,只知道人伶仃,一付娇弱模样。
丧事都是秦显帮着办的,风光大葬,请了阴阳先生,给姜碧橖建了衣冠冢,尸首是早已经找不全了,倒是姜远夫人柳氏的尸身有人收裹,两人合葬,秦显还在坟前致祭。
孤女幼弟,秦显只吩咐人好好侍候着,缺什么少什么都尽给补上,转头就去忙前边的事,蜀地这样大一块版图,要忙的事情有许多,也管不到这一对儿姐弟身上。
都说姜家归顺是她的主意,秦显一直不信,这个年纪的姑娘,跟小妹有什么分别,要么就是玩乐,要么就是衣裳首饰,能撑着不哭便已经算有傲骨,哪里还能有旁的能为。
把人搂在怀里了,才看清楚姜碧微生得什么样子,看她脸色煞白,睫毛轻颤,口中轻轻吐气,身子一起一伏,秦显瞧在眼中,鼻间若有若无一段香气。
只短短一刻,复又放开,姜碧微快步走到卫善身边,把身子往她身后一缩,待要把脸藏住,卫善又比她矮些,只得侧了脸儿,这么一侧便露出粉白耳垂,和耳垂上那一点莹莹绿意。
秦显的目光跟着她绕到了卫善身上,这才收回来,笑道:“善儿来了。”
卫善忍住笑意,掐着手心不让自己两边打量:“大哥身手真好,若不是你,碧微必要摔断骨头的。”
秦显目光一溜,看她星眸竹腰,手臂刚刚搂了满怀的软玉温香,倒比姜碧微还更不自在:“这竹梯放置多年,也有朽坏了的,你们要挑什么,只管吩咐人去。”
姜碧微整整衣衫,到底绕出来对秦显浅笑行礼,谢他援手之恩,秦显也不知遮掩,她出来了,就定定盯着她看,一路上她都穿着孝服,拿帏帽遮脸,再想不到竟生得这个模样。
一泣便似梨花带露,一笑便如新月生晕。
碧微行过礼,复又把半个身子都藏在卫善身后,轻声在她耳边道:“我寻着了要看的书,咱们回罢。”
卫善只当她在害羞,唇边露出小小笑意,顺着她的意思,把书吏寻来的几本业州志拿软绸包了,交到沉香手里,领着她出门去,把秦显秦昭两个留在原地。
秦显一直盯着姜碧微的背影,可她却一直垂着头,出了门边也没回转身子,秦昭看他这眼巴巴的模样,猜测两人自蜀地来便已经有过交往了,想到卫善雀跃神情,和方才夸奖秦显的清亮嗓音,心中眉头微蹙。
卫善才拉下车帘就问姜碧微:“我大哥刚刚硌疼你了没有?”
碧微身子一颤,手里紧紧攥着那两本书,摇头道:“不曾,倒要多谢太子殿下,若不是他,我也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了。”
卫善发急,可又想不出要问她什么,姜碧微见她眼睛发亮面带红晕的模样,心中轻叹,怎么她竟不怕?秦显此时方才看清她的模样,她却早早就见过秦显了。
他带着一队兵丁,穿过蜀王府海棠坞,横穿花院往后院来,只听见兵甲相击的“铮铮”声,她抱着弟弟,和细叶芳姑两个缩在房中,怎么也想不到求生的办法。
兵甲声就在她房前停住,待听洪钟似的声音,她把早早写就的信交到弟弟手上,让弟弟立在门边,她隔窗说话,期望来人能多有一点仁善心肠,放她们姐弟一条生路。
就是那个时候看见秦显的,他身穿铠甲,面色黝黑,手掌伸出来接信,好像一把就能捏断人的骨头,只要想到那个情形,身子还会发抖。
王七匆匆赶上来,把食盒里的点心交到沉香手上:“这是我们王爷吩咐给公主的。”
沉香接过来便往车里送,卫善捏了一只翡翠烧卖,告诉碧微:“可惜桃花的过了时令,你尝尝这个,味儿都极好的。”
碧微看她一派天真,挑了一个拿在手里,却不送到口中,也不知这点心里头有没有猪油,嚅嚅问道:“你,竟不怕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今生都是一样的,并没有改变,啊,命运啊,你为何如此无情如此残酷如此无理取闹咕噜吐了
带它看病去
今天如果有二更也会很晚很晚了
我拼命努力一下
怀总是欢迎妹子们相互推文的,但拒绝踩任何作者和任何文(也请妹子们谨慎推我哈,不要让人不快了。)
营养液13+长评3=16
16-2=14
感觉自己欠了高利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