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充容面色一沉, 正要反唇相讥,转脸又笑了起来:“姐姐可是在积香殿中日子过得太闷了?胡思乱想,想得人都魔怔了。”
积香殿是内宫最偏僻的所在, 宓美人深居其中,寻常也不得出入前宫, 身边的宫人又换了一波,她期望着杨家能再扶持她,跟着又期待秦昱能扶持她, 件件都落了空。
宓充容盯住姐姐的脸,姐妹二人单以相貌论分不出长短来,可神态举止早已不同, 宓充容倏地收了笑意:“姐姐心中怨我,说上几句难听话倒还罢了, 要是传了出去, 说你诅咒皇嗣, 妹妹想救也救不了你。”
宓美人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她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 手腕伸出来只有妹妹的一半, 小宓充容本就生得圆润,如今两人并排坐着,更显得面似满月, 肌肤晶莹剔透,她欲挣开姐姐的手,张嘴就要喊人进来, 大宓美人却道:“难道你忘了那药?”
小宓充容面上立时色变,一只手扶住了腰,满面惊惶看着姐姐,大宓美人心中得意,脸上却依旧是那付忧愁相:“妹妹也不想想,咱们喂陛下吃了多少回药?符昭容的孩子是怎么落的,你我难道不知?”
小宓充容面色煞白,两只手抚在肚子上,怔怔看向姐姐,一时声色大变,抖着声儿道:“符昭容的孩子,当真是因为那香药?”
两人有过一段一同侍候正元帝的时光,送进宫时杨家特意做了两盒子桂花香口糖,裹了厚厚的饴糖外衣,瞧着是个糖球,中间是空的,里头有些药沫,行房之时,咬碎糖丸把那点药沫含着糖渣度到正元帝口中。
姐妹二人打小就是这么调-教出来的,咬糖喂糖自有一套,正元帝得了趣味,那一段日子便时常召见她们,直到杨妃出事,杨家失宠。
两人在府中时也曾听过些密事,当时的杨娘娘最得陛下喜爱,也就是因着这一点点药沫,杨家千金也一样用药,她们两个婢子吃这香药增陛下兴致就更是寻常了,可小宓充容从不知道这药会让孩子活不长。
大宓美人看她牢牢护着肚子,到底忍耐不住,露出些笑意来:“陛上龙精虎猛,便不吃药时你我两个也不吃力,可后宫怎么除了齐王久未有子嗣。”
“胡说,皇后娘娘可有雍王殿下如意公主。”小宓充容将信将疑呐呐开口,却见姐姐脸上笑意更深,不由自主便压低了声音,眼睛往珠帘外头一睃,见宫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心中稍安。
“你我进宫晚些,如意公主可是陛下冷落了杨娘娘才有的,咱们若不是因着她失宠,又怎么会进宫?想必雍王当日也是一个道理。”那会儿用药少,正元帝底子又比常人壮得多:“待到符昭容,这胎可不就在肚里没了。”
宫妃若是接二连三生下死胎来,正元帝原来不明白,此番也得彻查,杨家要倒,两姐妹哪里还能活,小宓充容一下被捏住了生死,扶着肚皮道:“娘娘会救我的。”
宓美人哧笑一声:“妹妹真是痴心,皇后娘娘和杨家斗了一辈子,若能捏死杨家,她难道会心慈手软?”想到积香殿中的清冷岁月,宓美人阴恻恻看了妹妹一眼:“如今也只有再找齐王,才能挣一条活路了。”
宓充容抚着心口,她对卫皇后投诚,确不知道这药会引起后患,肚里的孩子好便罢,若是不好,皇后娘娘会不会保她?
临近年关,晋王府中既要预备年礼,又要预备年宴年菜,管事长史丫头婆子,自上到下都不安闲,卫善占下了秦昭的书房,开了东阁大窗,一面吩咐事儿,一面赏外临水边开的那一圈红梅花。
屋里暖融融熏着香,太初每日午后都要趴在铺了软毡的长案上,拿手指头沾着红朱砂,去点铺在案上的九九素梅消寒图,自宫里赐下素梅消寒图她便喜欢上了这个,一日要点满一张。
丫头们便到外头去买了厚厚一叠的消寒图来,让她“画”梅花玩儿,卫善看她越玩兴头越足,又叫人从库里取了金粉来,点上一朵红梅,就在那花蕊里洒些金粉。
这金粉原是备着抄经书用的,得调成金砂才用,被她一碟子倒了个干净,整张纸上都是金粉,拿手抹平了,捧给卫善看:“送给爹。”
太初已经好几日没见着秦昭了,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念叨一句,同她爹要好的不得了,卫善一听她说便点点头:“好,送给你爹。”
越近年关,晋地上京来叙职的官员便越多,晋地会馆里接连办好几场宴,秦昭除了下赐肉菜酒食之外,还偶尔去会馆中坐一坐,整个京城里晋地的会馆不论食水床铺都是最周全的。
秦昭忙得脚不沾地,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灶上热着鸭子粥,盛上一碗暖肚,听说太初已经会作画了,立时叫人取了来看,对着灯火一面喝汤,一面要把这画给裱起来,还非得从那几十个墨点里瞧出好来:“这几笔点得好,着人放得大些,去做个绣屏来,给我摆在书房里。”
卫善歪在锦枕上笑,这么一幅街市之中随处可见的素梅消寒图,还要做成绣屏摆在书房中,往后只要有人来议事,就能瞧见这画,笑了一会儿道:“二哥也不怕人笑话。”
秦昭吃了半碗鸭子肉粥,又饮上一口清茶:“这是太初头一幅画作,自然要留着。”说着看了一眼卫善:“你小时候画的那些,若是还在,我也把它们裱起来,挂在书房里。”
卫善哪里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画了什么,她在诗书琴棋上都花过些功夫,也都学得不差,山水工笔信手拈来,可才刚学画时画了什么,哪里还能记得:“二哥还记得我小时候画了什么?”
秦昭自然记得,也是一样的拿素笔勾过,再往里头填上色块,头一幅牡丹图,还是他勾的线,她握着大毛笔,一块红一块黄,画好了拎着那画到处献宝,珍而重之的藏起来,跟着就忘了藏在哪儿了。
秦昭一时心热,把她搂过来吻上一口,含着舌头细细吮,把卫善吻得轻轻喘息,两只胳膊勾在他脖子上,面上嫣红一片,眼睛湿漉漉看向他,被他一把抱起来,解开衣裳,看见两根红带子吊着的肚兜上,绣的就是两朵金边红牡丹。
秦昭的书房里到底摆上了素梅朱砂的绣屏,太初绕着那屏风转了几圈,自从更有兴头了,卫善便着人把大幅的绣花样子描出来给她,让她填色玩。
秦昭百忙之中瞧见,隔几日肖管事便奉上些长卷轴来,俱是四季景色、桃竹花鸟还有山水人物,是特意到古玩铺子里寻了几个常年临摹古画的画匠,让他们把最拿手的名作描出来,拿回家来给太初涂色玩。
卫善翻过几幅,画意墨色几可乱真,这样一幅画摆到古玩铺子里头,万贯钱也能卖得出,别个还当晋王府收罗这些古画是要用来送人的,肖管事却道是王府郡主喜欢这些,这才拿回去涂着玩。
一打听郡主才刚三岁,个个脸上还得陪笑,古玩铺子的店主恨不得接长单,既是未涂色未造印的,还肯折了价卖。
太初是小儿心性,谁待她好,她便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谁,每日宫里总要赐点心吃食给她,将近年关,还有红袄红裙,还有一对儿烧红宝石的梅花排钗,统统都是送给她的,她便挑出一张画来,要把这画送给卫敬容。
太初和如意两个玩在一处,卫敬容铺开这画,听卫善抱怨两句,满都是笑意,眼角微微皱起:“昭儿惯会疼人的。”捡了几件小时候的事说给卫善听,跟着又看向她的肚子:“斯咏也三岁了,你与昭儿也能再要一个孩子了。”
卫善不是没有想过,他每回忍耐也很辛苦,可如今朝里朝外暗流涌动,不知何时就要掀起风浪,她不敢在这时候怀上孩子。
卫敬容搂过她:“可万不能因噎废食,该来的总要来,你们年后就上奏告辞罢。”卫善看着姑姑,知道自己没有儿子,姑姑总不能安心,正元帝都把他们招回来了,哪会这么容易就把人放走,依旧轻声应下:“我知道了。”
两人正在说话,结香进来禀报,当着卫善没什么好瞒的,她压低了声儿:“宓美人又往浣花阁去了。”接连两个月,宓美人都没办法说动妹妹,可她锲而不舍,三不五时便往宓充容屋里去,回回去都要屏退下人。
“杨家想做什么?”卫善有些好奇,宓充容这一胎只要生下来,就能晋妃位,她在这胎平安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拿这个孩子作筹码的,吴太医日日请脉,脉息虽弱些,这胎却还平安,也怪道宓美人说不动她。
卫敬容摇摇头:“只怕还真不是杨家想做什么。”齐王和杨家在宫里的人清了一轮又一轮,宓家两姐妹被看管得牢牢的,并未有人去积香殿寻过宓美人。
宓美人打出关切妹妹的幌子,一时做双小鞋子,一时又做一件小衣裳,难道她只是想要妹妹提携自己,趁着妹妹怀孕的时候,重得宠爱?
卫善直觉不会这么简单,两姐妹无父无母,除了富贵再没别的能动她们的心:“寻个由头,叫她多抄些经文,过了年关,也就有分晓了。”符昭容的胎是四个月上没的,吴太医给的时限也是四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壕无人性
今天有联欢会
替文艺委员荔箫大大凑节目得唱个歌
怯场害怕发抖倒地
咕噜为何如此委屈呢
是它偷牛肉的时候被发现了……一慌张,牛肉掉地上了……根本没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