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翘一夜都睡不安稳, 天将亮的时候彩鸳派小宫人出去打听消息,可她哪里敢到丹凤宫里去问,宫中因着皇后生产, 各处都不许乱走, 怕犯了忌讳,被人捉住就是一顿板子。
连拾翠殿绮绣殿里都约束宫人不许随意出门, 分到她头上也无法推脱, 人还没敢走到宫道上, 缩身听见来来回回的太监们在传皇后生了个“如意”, 她便赶紧回来禀报了。
杨云翘听见生的是如意,只当是个男孩, 从此皇后可不就顺了心意, 杨家不得力,又送人进来分薄宠爱, 儿子又挪出珠镜殿住到明义殿去了, 她思来想去无人可问, 一直坐到天亮, 收拾了几件金镯金铃销, 带着宫人, 亲自送到丹凤宫去。
卫善和徐淑妃两个守了一夜,先还说定一人半夜,就在丹凤宫的偏殿里歇一歇,可卫善哪里睡得着,她从没见过人生产, 徐淑妃也不欲让她看,还没成婚的姑娘家,怕她看得多了,心生惧意。
赶了几回还赶不走她,便也不再赶,帐子里头卫敬容一时醒一时睡,生得倒还算顺利,徐淑妃还道:“姐姐不是头胎,生得顺些,我那一回磨了两日呢。”
卫善倒不关切卫敬容这一胎是男是女,她只求姑姑平安,每每听见她呼痛□□,便站起来要往内室去,被嬷嬷们拦住:“公主稍安勿躁,女人都有这一遭,娘娘身子康健,并没大碍。”
这么个叫法竟然还说无碍,可嬷嬷医女都这么说了,她便坐定,夜里还吩咐小厨房送热食来,这么多人守着,总不能叫她们都饿着肚子。
几人轮换着吃饭,医女不时去帐内看一看,徐淑妃去看过了儿子,看卫善吃着浓茶提神,数着钟点说:“二月二龙抬头,是好日子,生下来的孩子必定康健有福。”
外间烧着热水,一夜都不曾断过,到天色发亮太阳初升时,卫敬容第三个孩子出世,王忠早早就过来报信,皇子公主名字都已经取好了,等报到紫宸殿,知道生位公主,王忠便急急捧着那张撒金纸,奉到丹凤宫来。
小公主的小名儿起定了,就叫如意,洗干净裹起来,再随着卫敬容从产室挪到正殿,已经吃上了奶,小嘴儿抿得紧紧的,睡得正香。连哭也只哼哼两声,哭完了就睡,卫敬容看她一眼,自己也睡了过去。
到天光大亮,卫敬容才醒了过来,只听见外头有人声,才刚一动,结香便扶起坐起来,调好的蜜水奉给她喝,轻声告诉她:“各宫里的娘娘们都来了,徐淑妃忙了一夜,这会儿还在外头交际,小公主抱给乳娘吃奶去了,公主眼儿都不错的盯着呢。”
卫敬容方才缓过来些,立时便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叫她们赶紧歇着去,免了淑妃明后两日的请安,让善儿赶紧回去,她船车劳顿,哪里受得住这个。”
把人一轮一轮的赶走,卫善这才回宫,才下船就赶上姑姑生女,旁的话都不及吩咐,人往床上一挨,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素筝旧日送了几回东西到丹凤宫去,仙居殿里预备下了吃食热水,被褥帐子重又熏过,从掌灯等到现在,沉香早就累得眼皮打架,回来这一段路,卫善都是坐了小乘轿子回来的。
卫善这些日子都没断了习武,又是打猎骑马,身子比原来健壮得多,可忙了两天一夜,依旧支撑不住,素筝让她们几个都歇着,自己在帐外守着卫善,拿出从业州带回来的衣裳量尺寸,好让尚衣局赶制宫装,这还是陛下头一位公主,洗三满月必是要大办的,得赶紧先把衣裳准备起来。
翻开箱子一瞧,件件都比尚衣局做的要华丽,样子也新巧,缀珠织金,光是红的便有银红桃红海棠红石榴红,深深浅浅裁了一箱子,撒花寝衣,织金睡鞋,还翻出一件合色的小袄,一面绣了喜上梅梢,一面绣了玉堂富贵,扣子一排是白珍珠一排是红玛瑙,竟是两面都能穿的。
赶紧叫了初晴来,昨儿初晴兰舟两个没跟着留在丹凤宫,放下帘子走到外头,抖落开袍子问她们:“这是公主新做的?”
比尚衣局的式样还新许多,自从南北隔断,南边的新样子少有传进宫来的,还是前朝那些旧花色翻新着穿。初晴一看便笑:“这是二殿下专找人做了送来的,这两箱子是公主日常穿的,没带回来还有许多呢。”
二月里节庆多,小公主的洗三满月不提,亲耕亲蚕皇娘娘不到,公主也是要到的,还有一桩大事,二月里是太子殿下大婚,连着几回都要穿新衣。
旧年的必是不能穿的,素筝早就把去岁的衣裳都翻出来,算好了先让尚衣局做裙子,长一些还能在腰上收一收,披帛也都挑好了料子,这么一看,倒不必做新的了,这几件已经足够奢华。
冰蟾又把配套的首饰拿出来,笑盈盈的对素筝道:“你能想着的,我也早就算好了,这些都是用得上的。”也都是新的,珠子的宝石的,攒细珠的大凤花钗,口里啣着红宝石,这一枝钗戴出来便足够人眩目的。
“这些会不会太华贵了?”卫善这样的衣裳都已经是日常穿着了,一路回了宫才看见娘娘们身上新式的衣裳还未上身。
素筝笑一笑:“公主年岁也大了,又是大场合,穿这些正合适。”不论哪个庆典,卫善的位子都是排在前对的,穿得华丽些也是应当,把衣裳都挑出来,挂在衣架子上,正要挑些沉水香梅花香熏一熏。
初晴笑起来:“公主如今不用旁的香了,只用松针香。”
几个小宫人抬了铜香炉,点上松针松叶香,一点点熏着衣裳,长安殿还特意做了细粥送来,炊雪知道卫善在睡,轻声道:“我们公主知道殿下必是累极了,特意让我拿些合欢花线香来,这个最安眠的。”
卫善一直睡到晚上,天色将暗的时候才醒过来,掀了帘子出来,就见屋里点着灯,还是她走时白玉玉兰灯,沉香睡了又起来,守在灯前做针线,替卫善把鞋子上的珠儿攒紧。
卫善算着日子,二月底就是秦显大婚了,数一数也没有多少日子,怪道遇见正元帝,碧微会这么不自在,她自往殿外去,披着斗蓬往长殿看一回,前面已经熄了灯,四下里寂寂无声,既无春虫又无鸟鸣,只有丹凤宫前还有灯火。
沉香提了灯走到她身边:“公主要是走了困,要不要打打花牌?”
卫善摇一摇头,碧微此时的身份一半是公主,一半是太子侧妃,大婚的时候别人都在离宫里待嫁,她却还在宫中,难道竟要去吃太子哥哥的喜酒不成。
想到碧微对着她笑,说半点也不委屈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可惜,往后身份定下,以姑姑的性子,就算此时关照她,往后也必是多提携太子妃的。
想到秦显又想到秦昭,已经回了宫,得给他写封信去,把那双在船中绣的扇套拿出来,黑底线上绣着银竹叶,是她做的绣活里最精细的一样。
铺开纸一时又不知写些什么,连婚书契约这东西她落笔时都没羞涩过,可又要怎么跟他提姬妾的事,难道要告诉他,他拒了姬妾,其实她心里是很欢喜的么。
面上一烫耳廓一热,不好意思叫秦昭知道她是个小醋坛子,想了半日问沉香:“二哥寄给过的桃花蜜还有没有了?”
那十来种花蜜吃的只余下一个底儿,小罐子洗干净,一溜儿排开摆在箱子里,那九层的摩诃罗娃娃实在带不回来,要等着船运回来,只把这些罐子带着。
卫善从里头挑出一个来,印着一枝桃花,底下还有一对儿如意环,从小厨房里放了醋来,倒了半罐子,让沉香封好,明儿差人送到清江去。
第二日天一亮,才刚落地的小公主就有了封号,封为永福公主,例同亲王,正元帝连着两日去看这个新得的女儿,裹在包被里,小小一团,正元帝都不敢抱,怕自己力大,一碰就把女儿的骨头给碰碎了。
正元帝这样喜欢这个女儿,卫敬容把女儿抱到身边,摸着女儿的眉毛道:“这双眉毛倒跟我们妞妞生得一样。”
赏赐流水似的淌进丹凤宫来,小婴儿才落地两天,金玉如意就得好几把,缎子绢帛还更多,连秦昰都说要给妹妹预备小弓箭小马驹,等她大了,一道骑马。
反是卫敬容蹙了眉头:“这下子倒不巧,显儿大婚,我才刚出月子,这些琐事都要交给淑妃,也着实辛苦她了。”
六局二十四司,半年前就已经预备起了太子大婚要用的各项礼器,本朝迎娶的头一回太子妃,场面自然要办得大,东西都得新造,东宫各处修整屋宇,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正元帝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太子,拍一拍她道:“你别操心这些,她是有功的,我自会赏赐她。”拾翠殿也得了一轮赏赐,说她协助皇后襄理宫务,为后妃表率。
卫善悄悄问了碧微:“你要不要出宫回府呆上两日?姑姑那儿我去说。”说是祭祀父母也好,姜家姐弟总要出去开府,总不能在宫中祭祀。
碧微低头想了半日,心里早知有这一日,可不看不听总归好受些,点头应了:“劳烦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咕噜不肯打吊针
两个医生都被它给挠了
爪子毛被剃它非常生气
在笼子里特别防备暴躁
最后是麻麻出来说要抱抱它,它才安静了
哭,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