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青玉的耳朵之间,就像有天地万物晨起昏歇时各种各样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快震晕了她。
心里的防线在李宇轩不依不挠又万分诚挚的攻势下,逐一分崩离析,上一世那个温柔却遥远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她也会生出上一世与他不过是一场梦境,她的错觉。
眼前这个才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可以让她依靠。
“少将军,奴婢已经准备好洗浴水了。”忽然,外面响起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
李宇轩压下想拥她入怀,给她温暖的冲动,轻道:“那个是我在府里挑的王嬷嬷,叫她来服侍你。”
“不要!”齐青玉虽然明知他是好意,依然立刻拒绝,她潜意识认识这些人都是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我路上遇见你姐姐,她说想到龙门石窟去看看,宝芝大概也想去。我才派了护卫护送,你可以放心,戍时大概就回来。”李宇轩解释为何齐良玉和陈芝她们不在。
“你出去,让他们也出去,总之不是我的人一个也不要让她们进来。”齐青玉莫名其妙的烦躁,总觉得每个潜伏在李宇轩周围,能与她沾上边的人都是怀王的细作。
假想她正在洗澡时,那个嬷嬷突然走进来说:姑娘你这身子真好,爷若看了,肯定舍不得送给少将军。
她得有多恶心?
想想贾非宜就够恶心了!
对了,她若能与李少将军走在一起。贾非宜会不会寻机毒死她?
这些人,没一个是能让人放心的。
齐青玉防狼似的防着她们。
“好。”李宇轩若有所思地看了齐青玉一会,最终让步,但还是让王嬷嬷进了齐青玉的东次间,一一说明从将军府带来的浴具该怎么用。
齐青玉望着两个沉香木制成的凤穿牡丹纹大浴桶发呆。不说上头的雕饰有多华丽考究,就是这桶,起码能塞进四个她。
这是用来洗鸳鸯浴的?她心里突然浮现出一幕:
她正在绘画图样,怀王身边的侍女说他找她过去。待她过去时,恰好看到怀王正在温泉里泡澡,杜心璇一步一步靠近他。步履轻盈。脱得只剩诃子和奇怪的三角形小裤裤了。
杜心璇胆子非常大,距离一丈远时直接跃起,落入温泉里。
怀王伸出蜜色的长臂将杜心璇揽入的刹那,那个侍女禀报六姑娘来了。
齐青玉的心突然揪成一团。
“玫瑰萃皂用来洗澡。天香玉凝露用来泡澡。雪莲膏用来调温水敷脸。和田白玉磨脚石用来去脚部粗皮……”
王嬷嬷如数家珍,这些都是宫庭御用,是宗人府赐配给和熹长公主的用度。她又分与媳妇们使用。有些材料民间难寻,说来金贵。
“咱们少将军早上就交待奴婢准备好,看少将军多疼你。”
她说什么,齐青玉都没听见,只觉有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异常烦躁,忽地上前一步端起装那些女人梦寐以求的护颜品往外走去。
“呯呯哐哐”,一阵破碎声响起。
望着一地斑驳的碎瓷和流泻一地的千金难买的护颜品,李宇轩面不改色。然而王嬷嬷气得直眉瞪眼,“不识好歹!念在少将军份上,本嬷嬷就算了,否则让外头的人知道,你这是毁坏皇家用品,是要获罪的!”
王嬷嬷生气地吼完齐青玉,转向李宇轩时已经敛定心气,恭敬地道:“少将军,容奴婢告退,今日之事奴婢绝不会向长公主提及,若违此言,少将军只管赐奴婢下地狱。”
她说完,告了个大礼,铁青着脸走了。
气氛突然变得僵硬。
从王嬷嬷的话推测,她应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齐青玉自知闯了祸,可那又如何?
那一刻她只想砸东西。
她倔强地咬住下唇,撇开头不去看地上的残瓷败露。
李宇轩只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示意护卫劝退闻风赶来的齐家人,自己则动手将地面清理干净。
“别咬。”他洗净了双手,走到她跟前,轻轻地用手指按拉下她的唇。
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深深的牙印。
“砸就砸了,以后我不擅作主张就是。可若给我再看到你伤害自己,别怪我打你小屁股。”李宇轩肃容,深邃的黑眸有着愠色。
“你有病。”齐青玉生气地抹了把嘴唇,恼怒地跑回了房里关起了门,“别进来,我洗澡呢。”
李宇轩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他的确有病,她说得对。
他坐到亭里等待,片刻后,有个护卫送进一个小竹筒。看样子应该是信鸽或者鹰传回来的消息。
他打开一看,平静的墨眸掠过满意,将小竹筒丢给院墙外的护卫后,将小纸条放在手指,慢慢地搓着。
一会儿后,丝丝泛白的粉末儿飘落在地,和泥成了尘埃。
两刻钟过去,齐青玉闺房内就是没有动静,漆黑一片。
李宇轩坐不住了,迈开结实的长腿,手上轻轻一使劲,毫不费力地打开了落一栓的门。
走进里间一看,齐青玉居然已经和衣睡着了,根本没去洗浴。
那是他特地让御医配的良方,给少女调理身子所用,现在大概已经凉透,可惜了。
“我看不出来你这么乏了。”他愧疚地低喃,要是看出来了,肯定不会弄这些麻烦的玩意,直接让她泡个药浴就睡觉。
“嗯……”齐青玉缓缓转醒,“少将军?”
“你醒了。”李宇轩连忙点亮一支烛光,柔和明亮的烛火下是她煞白的脸,唇却越发火红。
他大步走到床畔蹲下,紧张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心里很纠结,很烦躁,一动不想动。齐青玉默念,没告诉他,朦胧的双眼尽是疲惫之色。
“你累了。”李宇轩心疼地凝着她。
是累,心累。齐青玉避开他含情的目光,呼吸有点不顺畅,整个人更加难受了。
李宇轩急忙倒来一杯热水,习惯性地吹了口气,再试了试水温适中才送到她嘴边,“喝。”
齐青玉朱唇微启差点就要碰到杯沿了,忽然往后仰,惊慌地退到角落去,摇头拒绝。
以礼教坚守最后一丝男女大防。
心中突然泛起一丝像毒蝎尾蛰的疼痛,不深不浅,然而足教人气喘。
“我明日不来了,大概后日才能把事情办好。”李宇轩沉凝的眸底闪过一丝受伤之色,英伟的身躯霍然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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