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的皇帝

郁闷的皇帝

次日早朝间,位列金殿的满朝文武发现,皇帝的右手,缠着白色的绷带,而值殿的太监因离得近,还能看得到绷带上隐隐渗出的殷红。

不理会百官的诧异目光,皇帝例行公事地让太监宣唱:有事早奏,无事退潮。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齐下跪,高呼万岁。傻子也能看出皇帝今日心情不好,那些本来要上疏,要皇帝以国家大业为重,处死妖孽贺兰骢的大臣,此刻识相地把折子塞回袖中。这时去拂天子逆鳞,除非不要命了。

皇帝龙袍一甩,走个干脆,大臣跪了一地,各个咧嘴。

接下来几天,皇帝无心朝政,好在近来天下太平,各地上疏,也未发现灾情,总之,国事一切顺利。皇帝怕是永远不知道,如今对于国家最重要的事情,大臣最忧心的事情,就是如何让皇帝不再耽于男色。虽说此风国家不禁,但不代表,皇帝可以去宠个妖孽男人。

两位御史家如今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目的无非还是那档子事儿。两位御史当然乐得接待,事成了,最大的受益方,当然就是自家的姑娘。后位之路上平白出现个男人,简直岂有此理。

皇帝躲在御书房里,抚额苦笑,对元常道:“他们还真有闲空,算了,曹、崔两位御史家的茶好喝,让他们去品品吧。你去昭凰阁看看,请下脉,看看朕的皇儿是否安好。朕现在头有两个大,真想去撞墙。”

“活该!”元常一点也不同情,看着小皇帝哀怨的眼神,道:“别这么看着臣,只要昭凰阁那位肯配合,臣保小皇子平安无事。陛下若是有精力,还是琢磨怎么应付那些老臣吧。真联合起来,也不易对付。”

皇帝哀怨地望着元常,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们真联合起来,难道你会袖手不管。”

“不管。”元常非常直接地回绝,自己惹的事,难不成回回让别人帮忙善后么?

皇帝呸了一声,低骂,“没良心。”

目送走元常,皇帝开始发牢骚,“贺兰,朕怎么做,你可以原谅朕啊?”

“就打皇帝屁股,就打皇帝屁股。”古怪的声音再次开口,这次,皇帝没有像往常那样,把那只晦气的虎皮鹦鹉送往御膳房。

皇帝往架上的小碗里给鹦鹉添着食,郁闷地道:“你说的轻松,打朕一顿能让他消气,朕情愿让他去打。这几天,他终于肯吃饭了,可人就是不说话,活活急死朕嘛”

鹦鹉古怪俏皮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掌嘴,掌嘴,变猪头。”

“掌你的嘴!”皇帝大怒,“来人呐,来人!”

有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下,抹汗道:“陛下,奴才听差。”

“去,把这破鸟送御膳房去,快快熬了汤,给贺兰补身子!”

“逃跑啦,逃跑啦--”鹦鹉开始扑腾。

内侍呲牙,想笑又不敢笑,生生憋着,“奴才遵旨。”

烦躁不安的皇帝正围着龙案溜圈圈,安荣突然来了,皇帝紧张起来,“是不是元常请脉,有问题啊?”

安荣摇头,“陛下放心,宪王刚刚离开,说是皇子还好。”

皇帝松口气,“那就好。嘿,小皇子啊,朕快等不及想见你呢。”

安荣一笑,“陛下,十月怀胎,这事可是急不来。如今公子肯进食,陛下不如趁此机会,和公子修好吧。”

皇帝一脸愁容,道:“谈何容易啊,这人的性子,倔的厉害。干戈尸首被野兽分食,这事更让他对朕恨之入骨。朕是真不知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好话说尽,不顾一国之君的身份为他下厨,就连太妃,朕也请来。可你看看,他连太妃的帐都不买,这次朕哪还有希望。”

安荣拍拍皇帝的肩,劝道:“陛下,既然认定此人,那此时,一切以忍为上。老奴想,待皇子降生,一切总会好的。有了血脉相连,公子再是恼恨陛下,总不至就真忍心不顾及孩子吧。”

“但愿如此啊。”皇帝的语气,明显信心不足,真那样,就好了。

“哦,师伯,你怎么来了?”皇帝如今呼唤安荣师伯的次数明显增多,许是他觉得,他太孤独,需要亲人。

安荣也似想起来什么,道:“陛下,是这样,方才奴才送宪王出去,玉宸宫大宫女灵子以为陛下在昭凰阁,来了又不敢进去,正巧碰上奴才。听说陛下不在,便求奴才代为禀奏一声,今日是曹贵妃寿辰,请陛下午膳时共同进膳。”

皇帝皱眉,这女人又耍什么把戏?

安荣道:“陛下,过去看看吧。后宫置了两宫贵妃,陛下就算再宠公子,可真把她们冷落的狠了,可是无形中把公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啊。公子如今有孕在身,本就虚弱,虽说胎儿尚稳,可无论如何也禁不住折腾了。”

“好吧,听你的。给玉宸宫那边传话,朕午时过去。”

玉宸宫内,曹贵妃打赏了传旨的内侍,顿时心花怒放。

“灵子,快帮本宫选衣裳。要鲜艳些的,今日可是本宫的寿辰。”

大宫女看着自家主子高兴,打心里也为她欢喜,挑来选去,拿了件桃红色的出来给贵妃过目。

“嗯,这件是新做的,本宫想起来了,今日穿着这件衣裳正好。”套上新衣服的女人,在镜前左转转,右转转,越看越觉得自己美艳动人。

正坐梳妆镜前,宫女手拿象牙梳,开始梳理那一头瀑布般的秀发。

“一疏疏到老,二疏白发齐眉,三疏天长地久……”

“哎呀。”女人打断了宫女,“灵子啊,你说什么呢,又不是新嫁娘,不伦不类的。”

宫女噗的一声,笑了,“娘娘啊,您的心思,别人不知道,奴婢还不知道么?娘娘一直都把自己看做新嫁娘,希望得到陛下眷宠。今日,想来娘娘一定会如愿。”

女人叹息一声,“但愿如此。”

皇帝过来时,玉宸宫已经准备好精致的膳食,打发了一众见驾的宫人内侍,皇帝少有地,给了曹贵妃一个亲切的笑容,道:“爱妃今日好美。”

得此一笑,曹贵妃几乎软了半个身子,羞答答地道:“谢陛下。”

落座后,皇帝命人奉上礼物。女人又惊又喜,接过精致地锦盒,打开看了眼,快速收起一脸受宠若惊,连道谢主隆恩。

皇帝心里冷笑,肤浅的女人!

今日,曹贵妃特意叫来了宫中乐坊的伶人,在君前表演歌舞助兴。

皇帝一愣,思忖着,这女人今天不对劲啊,平时那醋劲呢?懒得再多想,喝着女人斟满的美酒,嘴角扯出邪肆的笑容,目光落在献舞的伶人身上,却是一眼也不看曹贵妃。

贵妃暗自咬牙,却又不好发作,看看庭院中广袖长挥的八个伶人,悄悄注意着皇帝的目光,只要皇帝多看了哪个伶人一眼,女人便暗暗记下她的样貌,只等过了今日,便去给她们好看。

皇帝似知道曹贵妃的心思,故意把八个伶俐多姿的伶人看了个遍,拿眼偷瞄对面的女人,看她如此难看的脸色,还又生生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禁心中暗乐。

歌舞已毕,午膳用过,曹贵妃道:“陛下,很久未过来与臣妾下棋了。臣妾着人泡了壶好茶,陛下可否赏光,一面弈棋,一面品品这新贡的九阳毛峰呢?”

皇帝虽然心早就飞走了,可又觉得不好拒绝这女人,寿辰,一年一次,当发善心了。皇帝答了声好,留了下来。

女人大喜,命人拿出棋盘,与皇帝再次落座。

茶水奉上,皇帝浅呷一口,赞道:“好茶。”

贵妃心里高兴,欣喜地道:“陛下觉得好,那便好。”

皇帝大奇,这女人今天嘴巴抹蜜糖了么,这么甜。于是,又道:“何人冲泡,好手艺。”

灵子赶忙跪下,恭敬地道:“回陛下,是奴婢。”

皇帝心情非常好,大笑道:“好,赏!”

皇帝赏奴才,对于他的主子来讲,和自己得赏,区别不大,同样长脸。曹贵妃欣喜地道:“陛下,可不能太宠他们,不然,各个都不长进了。”

皇帝怔住,扑哧一笑,没再说话。

皇帝在玉宸宫待到傍晚才离去,目送皇帝迈出宫门,灵子赶忙奔进寝宫,紧张地问:“娘娘,事成了么?”

曹贵妃羞涩地点头,两颊布满幸福地红晕。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灵子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曹贵妃收起刚才的娇羞,一脸鄙夷地道:“这次,看金华宫的怎么和本宫争。至于昭凰阁那位么,哼,到时候让爷爷想办法收拾了就是。这北苍后宫,难不成还能让个男人独大了去?”

“娘娘所言极是。”

话说皇帝一出了玉宸宫,便怒气冲冲去了昭凰阁。离着还很远,就见安荣正指挥着几个太监,往小院里搬运盆栽的绿植。一想到一天没见贺兰骢,这心里火气多少熄了些。

安荣见是皇帝来了,不过这脸色可不对,迎上前,试探着道:“陛下,公子喜欢绿植,老奴就让人从后面园子里搬了些过来。”

皇帝摆手,不耐地说:“知道了,他喜欢什么,给他什么就是,不用请旨。”

安荣心里咯噔一下,陛下今天反常啊?

皇帝站在安荣面前,掐起腰,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安荣被转的开始头晕,才停下。

“你可知罪么?”皇帝恶狠狠地问道。

“呃?”安荣愣住,这话从何说起啊?

皇帝低声又问:“那你现在可头晕?”

安荣苦笑,“早就头晕啦。”

皇帝切了一声,“是早就头晕了,晕得你大早上就办糊涂事。”

安荣一听这话茬不对,也压低了声音道:“陛下,究竟出了什么事,如此生气?”

“哼。”皇帝恨恨地道:“日后,不管那两个女人如何恳请朕移驾,你别充好人。那两个女人要闹就让她们去闹,反正也不是闹了一天两天了。你若是再多事,朕连你都办了。”

安荣莫名其妙,实在不知这皇帝为了什么发脾气,第一次,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和自己发了这么大的火。不过圣心难测,看来他今天是非常不快。要想知道实情,还是等他消了气再说吧。

过了片刻,皇帝略微缓和,问道:“他今天可好,进食如何?”

安荣道:“宪王诊脉后,安胎的药服过了,太妃命人送来的膳食,也进了些。吃的不多,比那几日强。”

皇帝点头,又问:“他还是整日不说话么?”

“是。”安荣无奈地说:“奴才们换着花样逗他,又叫来杂艺的伶人献艺,也是不成。”

眉头越颦越紧,皇帝想,你一直不曾停止反抗,如今不过换个花样而已。小皇帝就觉此刻,自己的心,比黄连还苦。明明知道,自己目前没有享受幸福的资格,可还是想找个地方去吐苦水。可是,能去哪呢?

昭凰阁内灯火通明,贺兰骢背后垫着厚厚的软垫,很是舒服惬意地翻着手中的书本,对斜倚在竹榻上的皇帝不理不睬,甚至懒得瞧上一眼。

皇帝有气没出发,见他看书,也着人给自己拿了书,结果没翻几页,就烦躁地把书扔一边,心里大骂,这破书什么乱七八糟的,依依呀呀不知所云。觉得喉咙干的难受,命人端过茶水,喝了一口,便喷了出来,说是拿剩茶糊弄君王。最后,望着窗外数星斗,没数几颗就烦了。暗想着,怎么什么都和朕过不去呢?

贺兰骢把皇帝的举动收进眼底,本不想理会,可偏偏那边弄出的动静吵得他不能安心看书,正琢磨着怎么把皇帝赶出去,忽觉肚子不大对劲。从未经历过这等事的贺兰骢,不安地啊了一声,表情甚是震惊。

皇帝听到他的惊叫,黄色影子呼的一下,窜到贺兰骢身边,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肚子?”

贺兰骢一脸尴尬,嘴巴嚅动几下,也不知该如何张口。

皇帝当成问题严重,顿时额头冒汗,冲着外面大喊:“来人啊,快传太医!”

老太医是被小太监几乎架着进了昭凰阁,那位主子如今就是祖宗,一点闪失不能有哇。今晚陛下似乎和那位闹别扭,已经遭殃了几拨奴才,谁敢不小心翼翼地伺候。

老太医诊过脉,伸出已经苍老而弯曲的大手,轻放在贺兰骢小腹上。

皇帝越来越紧张,“怎么样啊,朕的皇儿还好么?”

片刻,老太医露出慈笑:“陛下请放心,小皇子很好。方才,方才应该是小皇子第一次动,惊到了贺兰公子。不碍事,胎儿能动是好事,往后会动的更多。”

呼,皇帝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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