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走了。
沈归雁呆坐着,却久久回不到现实。
她回想着过去的种种,想着想着,就笑了。
这个世界,如果还一味的去想着会有什么东西能永垂不朽,那就是她太过于天真了,比如她曾经爱尤锦笙,比如她嫁给高御轩,又比如,她和喜儿……
都是会变的。
当初,她和王子坤一事儿,分明就是遭人诬陷。
可是,后来与此事有关的人相继死去,先是媚儿,再是孙荣宝,最后是王子坤本人,无人幸免。
高御轩承认过,王子坤是被他所杀。
除此之外,媚儿却死得不明不白,孙荣宝也死得不清不楚。
事发后,府里的人都在猜测,这些人怕是都遭了她的毒手,她怕丑事败露,所以具备杀人灭口的动机。
她无从辩解。
在背后说闲话的,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而她,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不过,后来府上相继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被逐渐淡忘,最后不了了之。
她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却,还有后招。
喜儿也认定了是她,除非她能证明自己与孙荣宝的死无关,否则不管她解释什么,喜儿都是不信的。
说多了,反而欲盖弥彰。
她很纳闷……
喜儿和孙荣宝,什么时候好上的?
她对此事儿分明毫不知情,为什么喜儿却说她给了孙荣宝银票,企图拆散他们?喜儿又凭什么一口咬定就是她要加害于孙荣宝?
走到这一步,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
现在这结果,无力转圜。
孙荣宝死了。
她的丈夫,也没了。
从高御轩把沈璐瑶娶进门的那一刻,他们两个通往未来的路就被堵死了,她不可能与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终有一日是要离开他的。
但是,关于孙荣宝之死,她也不能白白背了这个黑锅……
接下来,很快到了三月初三,在这个春花烂漫、草长莺飞的季节,高府上下所有的私人恩怨都必须退居其次,一心一意迎接接下来这件大事。
一个月后,婧贵妃将离京回临安省亲。
高婧入宫几年,第一次归宁,高家上下将这视为头等大事儿,毕竟这是满门的荣耀,也是高家昭显地位的最佳时机。
全府上下都为此忙开了。
又是翻建新宅,又是缝制新衣,府内各处的摆设都得换上新的,细微之处也必须做到一丝不苟,半点不能怠慢了贵妃娘娘。
不过,在这一个月中,府里还有一件大事。
高家有个传统,每年的三月三,高太君便会携府里的女眷到距离高府四十余里的子虚观里斋戒几日,顺便上香祈福,愿佛祖保佑高家家宅平安,世代昌盛。
除了被软禁的王凤鸣,所有女眷必须前往。
高御轩带领十余名护卫保驾随行。
高太君每年都来,与观里的住持早就相熟,住持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经过一路的舟车劳顿,所有人都早早歇下了,第二天一大早跟随着高太君一起去上香,然后聚在大殿里听住持阐述佛经……
下午,终于空了下来。
不过,这个时间启程回府的话,恐怕天黑之前到不了。
她们大多都是手无寸铁的女人,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决定在子虚观再多逗留一晚,第二天再回府。
高府的女人,
如今都各自为营。
唯有那王凤巧和新进门的沈璐瑶聊得到一块儿去。
听说这山下的小镇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赏花大会,漫山遍野的花朵格外灿烂,两人便合计着带上两个护卫下山去赏花。
沈归雁对此表现得兴致缺缺,不过在秋萤得劝说下,还是去了。
虽然只是个僻静小镇,比不上临安城繁华热闹,但赏花过后路过这里的集市,居然也十分热闹。
走累了,沈归雁便找了家简陋的茶楼坐了下来。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的卖力演说。
沈归雁起初心不在焉的,直到后来听到了这么一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下一回,咱们来说说本朝的开国功臣,长胜将军高怀远。”
“高将军乃临安人氏,其先祖在前朝已经是几代为官,所以这高家即使称不上钟鸣鼎食之家,却也不同于籍籍无名之辈……”
沈归雁听了这一段,颇感意外。
细想之下,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高家在这临安城附近本来就是远近驰名,高怀远号称长胜将军,后来卸甲归田,他的一生可谓谱写成一段传奇,如此声名远播,被人津津乐道也不足为奇。
她便聚精会神的继续听下去……
“到了高怀远这一代,高家终于达到了真正的鼎盛时期,风头无人能敌,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高怀远,就不会有这西陵王朝的天下。在先帝爷打下这江山之前,高将军就已经是其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很得先帝器重……”
沈归雁摇摇头,没了兴致。
不过是一番吹嘘之词。
接下来的台词她都能猜得到个大概,无非是对高怀远歌功颂德一番。
然而,她却没想到这先生却独辟蹊径,忽然话锋一转……
“高将军对本朝的功劳自然不可抹灭,但据野史记载,也有民间传闻,高怀远虽被称作长胜将军,但其实却也打过败仗,那一年……”
沈归雁一惊。
不会吧?
高怀远也曾打过败仗?
她的好奇心一下子又被勾起来,正想接着听下去,外面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将听书的人全都引了出去。
说书先生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放眼望去,只见街边聚集了无数摊贩在一处,很过过往的行人也围在了一起,在茶楼这边看不到那边的情形,只听到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怒骂声,哭泣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少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秋萤扶着沈归雁站起来,提议道。
沈归雁怀着身孕,高御轩曾吩咐她一定要好生照顾,所以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那么多的人在一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可担当不起。
沈归雁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思,点点头。
岂料,两人刚从茶楼离开,街边的混乱却一路蔓延过来,女人的痛哭声越来越近,凄声喊道:“相公,相公你别走……你回来啊……”
随着女人的哭泣声传来,只见一身形高大的男人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走了出来,而一个狼狈的妇人则是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男人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相公,你别去,你把银子还给我吧?”
“撒手!”
一个楚楚可怜,一个却凶神恶煞。
沈归雁实在没有看人家夫妻吵架的兴趣,却无奈这街道本来就狭窄,经这对夫妻这么一闹,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往后边散开来,熙熙攘攘的,被堵住
了去路不说,秋萤还得尽力的护着沈归雁,避免她被磕着碰着。
就在两人被挤到边上,无路可退的时候,沈归雁却感觉胳膊被人拉住。
蓦然回头,熟悉的脸便映入眼帘。
高御轩在听说她下了山之后,也一路跟来,在集市里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她,在她脸上的错愕还没消散之际,他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托着她的腰,轻易的就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护在身后。
秋萤也看到了他,惊道:“大少爷……”
高御轩微微一颔首,问道:“怎么跑出来了,也不多带几个人在身边?”
沈归雁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那只揽在她腰上的手箍得紧紧的,属于他的气息很快的融入到她的呼吸里。
他们两个人,许久不曾靠得这么近了。
她的心倏地一跳,竟莫名的感觉慌乱起来。
她赶紧的拨开他的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去正视他的目光,垂下头道:“不用那么麻烦,很快就回去了,刚才谢谢你。”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说谢谢这两个字了。
高御轩的瞳孔一阵紧缩,目光暗了下来。
刹那间,无言。
就连秋萤站在他们身边,也能感觉到这疏远的陌生,还没想到合适的话语来缓解气氛,就再次被那对当街吵闹的夫妻吸引了眼球。
那彪悍的男人被哭闹的妇人弄得不厌其烦,竟然一脚踢了过去,正中心口,将那妇人踢到在地,这下脚不轻,那妇人痛苦的皱眉,竟当场呕出一口鲜血来。
可是,却没能激起男人的丝毫怜悯。
男人‘呸’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的,“真是晦气!”
说完,他依然固执的转身欲走。
那妇人忍着痛,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依然不懈的想要制止住男人,“相公,我求你了,你跟我回去,把银子还给我吧!婆婆等着这银子去瞧大夫,孩子也想要上学堂,这是救命的钱,你怎么能抢去逛窑子?”
“我呸!我与小翠本就情投意合,她也答应了要嫁与我做妾,若不是你这恶妇联合我那死鬼老娘从中阻挠,将我本来要下作聘礼的银子藏起来,小翠早就是我的人了,她爹又怎么会为了那区区十两银子就将她嫁给隔壁跛脚的老王!你一不让我纳妾,二不让我逛窑子,难不成还要我看着你这恶心的黄脸婆过一辈子吗?”
“相公,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你当年向我家提亲的时候,明明向我保证了一辈子都跟我好好过,不会纳妾的……”
“呸!恶心!”
妇人已经声泪俱下,刚伸手拽住男人的衣袖,却不料男人却嫌弃的推开,然后扬手就是重重的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妇人再次跌倒在地。
人群里,已经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有人说,这妇人不够贤惠,丈夫要纳妾是天经地义的,怎可阻挠?
也有人说,这男人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
很明显,这个世界还是具备是非对错的辨别标准的,大多数人还是站在妇人那一边,比如秋萤此刻就义愤填膺……
“少夫人,我们要不要帮帮她?”
沈归雁抿了下唇,随后摇摇头道:“不了,我们走吧!”
她的冷漠,让秋萤和高御轩都感到意外不已,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蹿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来。
只见她纵身一跃,反身一脚踢过去,刚才那个雄壮的男人便被踢中的下巴,飞出去几米远之后,倒落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