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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的路,走得寂静而又沉重。
玉儿赌气不肯吃东西。而我已心神大乱,望着玉儿,耳边总是回响着离去时金儿的哭喊。
浑浑噩噩地走着,直到回了都城,我依然在神思恍惚中沉沦。
耶律丹真望着我,愁眉不展,皇太后刻意摆了家宴,希望能让我回到从前。
我看着一屋子战战兢兢地皇子,勉强提起精神,强颜欢笑。“今次跑马大赛,几位皇子的成绩不俗,值得奖励。”我举起酒杯。
众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举杯。
“玉儿,你来给你爹爹倒杯酒。”耶律丹真呼唤幼子。
“我来了。”小东西跳下凳子,蹬蹬跑过来,爬上桌子。“爹爹爹爹,我给你倒酒。”
一碗酒,倒了一桌子都是。
“爹爹爹爹,你吃菜。”他举着勺子,帮我布菜。
不一会儿,桌上就杯盘狼藉,被他弄得到处都是。
“下去吧,我要吃饭了。”我赶他,他没有一点不快。
跳到地上,他又叫。“爹爹爹爹,我给你打一趟拳。”
我望过去,他打的是醉拳,小小的人儿东倒西晃的,醉态可掬,逗得一屋子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我也笑,这玉儿读书不行,武学却是奇才,看过一遍,便能仿效个**不离十。
“爹爹爹爹,你看我打得可好?”他跑过来,贴在我的 上撒 。
“好!”我喂他一口点心。“只是你几时变得这么贫嘴,叫爹爹的时候要叫那么多声?”
“唔……”他站直 子,努力咽下口中点心,绷紧小脸。“我是替阿兄叫的,他说他不能 陪在爹爹 边,让我替他多叫几声,”
一句话,狠狠击中我的要害,心口处酸涩难忍,竟无法呼吸。
那个孩子,那个哭泣着离去,被我认为与我心有罅隙,怨恨着我的孩子,竟然跟他的小弟有这样的托付。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我只能转 ,匆忙离去。
之后的 子,我关起门来,不见任何人,甚至不敢见玉儿,我怕再听到他稚嫩的童音,爹爹爹爹的叫声……
耶律丹真 过来看我,想方设法试图让我打起精神。我却只想躺在 上,根本不想做任何事 。
不过才月余,我已消瘦了许多。
竹儿来看我,拿了父亲的药方,说是要用我的血配制一剂药物给金儿服用。我问他可是金儿病了,他说没有,只是脾胃有些不好,配制药物也是以防万一。我再追问,他就不肯再说。我无从知晓,便只能担心着,金儿还小,与玉儿同样 弱的体制,不知道他如何承受思念的煎熬。
竹儿来去匆匆,第二 便走了。临走时答应我,要尽快给我金儿的消息。
我每 望着南天,等着南朝传递过来的消息, 望眼 穿。一个月后,总算是等来了竹儿的飞鸽。小小的纸条上,是金儿工整的字迹。
聊聊数语,已让我开心不已。
我将纸条握在手心,去后园找玉儿。我想他也是想看到他阿兄的笔记的。
后园里,草木浓郁,我走到暖阁边,听到太后和耶律丹真的对话。
“还是再等等消息吧,暂时不要告诉他。”太后说。
“我担心,若有万一,他没有见到最后一面,会怀恨一生……”耶律丹真有些迟疑。
“这么远的路程,告诉他,他不是要急死?南朝那么多御医,前些天又调了药,总该能治好的。”皇太后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我目瞪口呆。
金儿到底是病了,而他们竟然不想让我知道。
我推门而入,顾不得任何礼数。“太后可是说我的金儿病重?”我问太后。
对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选择了沉默。
一切不言自明,我被焦急和愤怒点燃。
“备马,快去!”我声色俱厉,一路飞去马厩。我再不要相信任何人,我要亲自去南朝,看看我的孩子。
马牵出来,我翻 而上,正预转 ,却被一个嫩嫩的声音喊住。“爹爹,你去哪里?”
是玉儿。
我回头看他:“爹爹去看你阿兄,你在这里好好等着。”
耶律丹真和太后跟了过来,焦急地看我。
“爹爹,我要跟你一起去!”玉儿跑过来,伸着小手。“我想阿兄!”
真的么?我看向地下锦衣的小人,原来,他也和我一样, 夜在思念着。可是他这么小,怕是受不了路途的辛苦吧。把他留下还是带上?我有些举棋不定。
“天行莫急,路途遥远,我已经为你准备了车辆。”耶律丹真走来,似乎并不打算拦我。
“要去就带着玉儿吧,带在 边总好过牵挂在心里。”皇太后也在旁边开导。
我点头,无暇去分辨他们话语之后的想法,此刻的我,只想插上翅膀,立刻飞去金儿的 边。
一路狂飙,昼夜急行。最后的一程,我将玉儿用布兜在腹前,策马狂奔。冲进都城的时候,正是子时。瑭特意命人给我打开着城门和最近的宫门。
我一路冲进去,直到瑭的寝宫。
这是我熟悉的地方,我不能忘怀的伤心地。而此刻,我的孩子就睡的这里。
我下了马,小心解□上的布兜,将熟睡的玉儿交给下人。提步向内,瑭已经在檐下等我。我急走过去,躬 施礼。
“阿行,莫急,金儿已经服了药,此刻睡下了。”瑭拉住我的手,完全不忌讳我长途跋涉沾染的满 尘土。
我的心略微宽松,轻轻走进去,拨开纱帘,看到我的孩子。
金儿裹在薄被里,睡在瑭的大 上,由于腹痛引起的长时间的不能进食,他的小脸十分苍白,明显的消瘦了许多。
我在 边坐下,细细看他。他睡得并不安稳,不时有细细的呻吟声滑出唇间。
“阿行,你去休息一下吧。”瑭在旁边小声规劝。我看着金儿,舍不得离开。
面前的小人儿却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醒了过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端端正正望向我。“爹爹?”他有些不敢确定。
“是我!”我伸手到他腋下,抱他起来。
“爹爹!”他张开手臂抱住我,小脸紧紧贴着我的脖颈。“爹爹,金儿想你!”
我抱紧他,这个可怜的孩子,也只有重病的时候,才能得到我的安抚。
“金儿,你快快好起来吧,你爹爹赶了好远的路,他很辛苦了。”瑭从我的怀里接过金儿,让他重新躺回枕上。
“嗯……爹爹今天不要走,好吗?”金儿小声央求我。
“金儿睡吧,爹爹不走!”我轻轻抚摸 上的小人儿。“你明 若是好了,就可以跟玉儿一起玩了。”
“啊?玉儿也来了吗?” 上的小人儿惊喜不已。我含笑点头,把他按回枕上。他乖乖闭眼,稳稳地睡去。
瑭令着我到外间去沐浴更衣。我疲惫地躺在木桶里,任他帮我搓洗。
“阿行,若是那年我不让你走,该有多好?”他轻轻叹气。
“是啊,若是不放我走,今 我就是你的皇后。金儿也不会有玉儿这样一个弟弟。”可是,世间没有回去的路。我们既然走到了今 ,就只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阿行,你可否时常回来看看?”瑭的话我懂,他对我是不敢再有任何奢求,只是他又觉得孩子无辜,所以,即使会惹我生气,也要把求 的话说出口。
我又何尝不想自己的孩子。“我不清楚,这次回来就回来了。以后再说以后吧。”
我既然已经嫁到北庭,本不该再回来的,这次是耶律丹真放了我,可是,若是金儿再病呢?下次他还会如此通融吗?
“阿行,我有个想法。”瑭扶我出浴,抹干水滴,披上绸衣。“若是我把金儿放在你 边,可否?”
我一惊。“这怎么可能呢?”金儿是南朝的太子,国运所在,怎么可以流落他国?
瑭略略沉思,也是不语。
第二 ,金儿的 体果然明显好转,能吃一点羹汤类的食物。见到玉儿,兄弟俩滚在 上,都是格外的高兴。
一转眼过了半个月,金儿的 体已经基本恢复。而我的思念之 已解,精神也好了许多。
晚膳后,金儿缠着我给他讲从前做大将军时的故事,我靠在 头,触景生 ,心里千回百转。
金儿问我,可否跟他同睡。我看看 边的小儿,不忍拒绝。
刚躺下来,瑭就来了。
金儿拉住他的衣带,要他一起躺下来听我讲故事。
于是,我与瑭一左一右躺卧在金儿的两旁。
我说起当年考武状元的事,说起第一次出征的事,岁月流水般逝去,而那些刻骨的记忆永不磨灭。
金儿听得津津有味,而瑭则用他微润的眸专注地望我。
那夜,我信马由缰,讲了许许多多从前的事。
金儿静静地听着,瑭则不时的唏嘘。
不知何时,金儿将我的衣带与瑭的衣带系在了一起,笑着举起来给我看。“爹爹,你要是和父皇天天这样给我讲故事就好了!”
我心里一酸,抬头去看瑭,他的眼圈也是红的。
“金儿,不要再生病了,好好读书快点长大,爹爹和父皇永远都会痛你。”瑭说得动 ,而我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只是,我现在是北庭的皇后,终究是要回去的。
两个月后,我收到北庭催我回去的文书。
瑭拿来给我的时候,眼神哀怨伤痛,让我不忍对视。
“爹爹,你何时再来看我?”金儿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因为我也不知道,再次相见的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