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横肉的岳冀王见身份被揭穿,恼羞成怒。
啊的大叫一声,策马向我冲了过来。
困兽尤斗,他还要做殊死一搏!
然而,他虽奋力出击,但他的叫声也只喊出一半。他挥舞宝剑的动作象被人握住手腕一样停在半空,下一刻,他的身体就向后倒了下去。
一招都还没出手,他就已经没了呼吸!
他的喉头,插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刀,入骨三分,一刀夺命!那是北庭猎人专用的小巧飞刀,夏天狩猎时,满儿在树林里耍给我看的那种!
岳冀王仰面朝天躺在地下,双目大张,手里还死死攥着他的剑。他的眼中满是疑惑,好像有些不相信似的。
我轻笑,耶律丹真是个好猎手,而我,是个好徒弟。
我左臂旧伤未好,不能用枪。这小巧飞刀,正适合弥补我内力不济的窘境,于是我欣然接受耶律丹真的提议,跟他学起掷飞刀。
这飞刀讲的是个巧劲,要的是又快又准。我学得其中奥妙,三五天便运用自如。小巧飞刀早成了我傍身的功夫。今天头一次使出来,一刀封喉,将岳冀王毙于马前,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我忍不住要为自己喝彩。
抬头看看前面面面相觑的几个,我扬起下巴展露我最优雅迷人的微笑。下一个该谁了呢?
沁远主帅一声怪叫,旁边两个侍卫,高举盾牌,左右包抄,同时向我冲了过来。我保持微笑,两把飞刀出手的同时,腰中宝剑弹铗而出。
世人只知道风天行擅长使枪,一杆搅龙亮银枪当年比武场上就技惊四座拔得头筹,当仁不让的武状元。追风剑法乃是我的家学渊源,几十年前也曾横扫江湖,不是普通的一个了得。后来风天行领兵带队征战四方,这杆枪更是打遍天下鲜逢敌手。却没人知道,风天行少年时最爱的兵器乃是三尺青锋,长枪是后来为了保家卫国才苦练的技艺。
两把飞刀闪过,两匹马应声而倒。两个侍卫团身滚落,迅速翻身而起。
其中一人站起身,踉跄一下,扑倒在地再没有生息。
其实也没有什么玄虚,只不过我的马刚刚从他身边掠过,我的长剑刚好扫过他的脖子,剑风轻轻划开他的咽喉,……一剑封喉,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写意地使用我的剑法了。
待身后没了马的侍卫愣怔了半晌才弄明白状况,转身想再缠住我时,我已经提马向前,窜了出去。我只要避开他的缠斗就好,前面那两个才是我此行的目标,我决不会让他们从我的手里逃脱。
目光扫过地上刚刚死掉的岳冀王,他的面色狰狞,皮肤已经变成奇异的紫黑,而他的剑身上也掉落几个草虫的尸体,蓝汪汪的剑光闪着不详的光晕。……我暗暗吸口凉气,原来他用毒的功夫如此高深。幸好我刚才没有跟他近身缠斗,远远就一刀结果了他,否则被他满身的毒气染上,后果不堪设想。
前面那个假岳冀王和沁远主帅不顾侍卫的死活,没命地打马跑着,希望能在我追上之前冲进前面的树林。借助树木的掩护,寻机逃遁。
我催马向前。
岳冀王死了,侍卫已经甩开,他们只剩下两个人,我已经可以对付,便不需要再跟他们拖延时间。
看看距离合适,我摸出最后一枚飞刀,扬手而出。
沁远主帅听见背后声响,看都不看,猛的一拉身旁的假岳冀王。一声惨叫,假岳冀王坠马身亡,后心插着一把直没至柄的飞刀。
我纵马上前,舞动长剑,直取沁远主帅。
沁远主帅回手扬刀相抵,两个人马走盘环,斗在一处。
这沁远主帅别看人长的瘦小枯干,却凶狠非常。一把刀劈、砍、斩、撩、挂,招招都力道十足,阴狠毒辣。
我功力尚未恢复,不敢用尽全力硬拼。只能小心避开他的攻势,剑走偏锋,诱他出招。他出招越多,我便越容易找出他的破绽。以他现在被动的局面,必然心浮气躁,只要他露出破绽,我便可一击得手。
然而,此人不愧是带兵主帅,关键时刻能够把持得住心性。三百多个回合下来,他仍然没有乱了招数。而我却渐渐觉得气力不支,胸口隐隐做痛,呼吸越来越乱。
我心里有些着急,担心自己支持不住,让这沁远主帅跑了。他也着急,他怕的是跟我在这里缠斗,时间久了,后面的人上来,他就走不了了。他想速战速决立刻毙我于马前,于是手下一招比一招猛,一刀比一刀快。
后队还要些时候才能赶上来,我知道我势必要与他分个高下。我一边盘算着如何获取胜利一边应对着他的进攻。
好在我的马是天生神骏,聪慧非常,发现我有些被动,便寻找机会出手帮我。两马交错的一瞬,戏云使劲冲撞对方的马匹,看准对方张嘴就咬。
对方马匹被它咬得直叫,有些害怕的,关键时刻畏缩不前,几次让几乎得手的沁远主帅险些掉下马去。
沙场之上,马匹如腿,何其重要。我看准对方马匹的弱势,心念一转,有了计划。立即反守为攻,策马全力出击。
沁远主帅挥刀相迎,我故意露出破绽,引他来攻我左胸,同时下腹使力,给戏云暗示。虽说是兵行险招,生死全在一线,但此刻我也计较不了太多。
戏云真聪明,立即明白了我的用意。猛的往前一蹿,沁远主帅一刀贴着我的衣领落空,招式用老,而他的马收不住冲势,带这他迎向我右后侧的长剑,狠狠撞来。
我的剑等的就是这命系毫发的一刻,拧腰展臂送肩,我刷一个漂亮的剑花,剑走如蛇挽成死扣,用力一勒。下一刻,沁远主帅的人头,生生被我的长剑抹了下来,骨碌碌滚了出去。
我长舒一口气,按住坐骑。
沁远主帅的尸身倒落在地,没了主人的马受了惊,狂奔而去。我收剑入鞘,压抑错乱的喘息,心口仍在狂跳,额头全是热汗。
我伸手拍拍戏云汗湿的脖颈,今日多亏了有它!
这时,后面人马才陆陆续续跟上来,几个侍卫已经急红了眼,头上的汗比我还多。瞪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急切和担心。我若无其事对众人笑笑,以示安抚。
众人见我结果了敌方两位主使,无不兴奋莫名,激动万分。
风停雨住,云开雾散,战事终了,鸣金收兵。自有人负责打扫战场,众人簇拥着我返回大营。
袁龙宜和耶律丹真已经完成各自任务,刚刚前后脚回到了大营。听说我带着留守人员紧急出走,杀去后山,知道事出有因,立刻焦急万分。正牵马整队要前来接应,我们这一行人却凯旋而归。
岳冀王和沁远主帅双双毙命的消息传开,大营里立刻欢声雷动,响遏行云。
我在辕门前下了马,假装没看见院子里站的两个黑脸阎王,我笑着跟众人打过招呼,走进大营。
面色不善的袁龙宜和耶律丹真没有跟进来,在外面听下面人报告了我这一队人的情况,又亲见我身上衣冠整齐,神色从容,确信没什么不妥,才都渐渐放下心来,露出喜色。
待我换了件干爽外衣转回大帐,就看见南北众将不拘礼仪胡乱混坐在长桌两旁。一家人似的,交头接耳,亲热非常。眉飞色舞地商量着晚上如何庆祝。
掌灯时分,大营里大排筵宴,庆祝大捷。
战事结束,明日就可以启程回家,将士们高兴得合不拢嘴,今夜定要一醉方休。
我与耶律丹真做了东厢,袁龙宜坐西厢。南北众将按官级穿插坐成两列,这样的布置是为了方便他们交谈,更衬托亲如一家的和谐氛围。
众将笑语不断,轮番上来敬酒,气氛热烈欢快。两路人马歌舞助兴,打擂似的你来我往,各展才艺。大帐里如火如荼一片欢腾,叫好之声不绝于耳。颇有些不分你我,从此天下与共的气氛。
酒过三巡,墨玉青举杯来到我面前,神色鬼鬼祟祟的有些不好意思,我猜竹儿早给他报了信,告诉他我已然知道了底细。所以他见了我有些扭捏,想必是怕我当众发威,训斥他的违纪。
我也不点破,只端了杯望着他笑,?“墨小将军,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啊!”
“哪里,风将军,……”?他顿住话头垂头想了想,再抬头时脸胀得通红,?“……玉青知道错了,请将军放心,末将以后再不敢了!”他倒机灵,抢先认错讨饶,赚个态度端正,堵住我的嘴让我没法发威,说不得重话。
“你们说什么呢?”?袁龙宜的声音横插了进来,打断我们的对话。原来他一直留意着我这里,这时听不懂我们的哑谜,便伸长脖子过来询问。
下面众人被他的样子吸引,也都闭了嘴向我们这里看过来。
我笑得更浓,也不做声,只管看墨玉青如何回答。
墨玉青憋红了脸,漆黑的眼珠咕噜乱转。有心不告诉袁龙宜,却没胆子再当面欺君。想了一想,横下心,站起身走到袁龙宜面前端正跪好,磕下头去。
大帐里的众人不防,一时愣住了,纷纷停下手来,向这边张望。不知道这庆王府的小公子好好的过来敬酒,怎么说着说着忽然严肃起来,行起君臣大礼。全不顾两国陛下面前坏了庆功的气氛。
只有我和耶律丹真知道详情,不去点破,且看他如何作为。
“祈禀陛下,末将有罪!”?墨玉青恭恭敬敬叩首,声色庄严,伏地陈表。
袁龙宜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头脑可一点都不糊涂。见此情景,声色不动,话已出口。“赦你无罪!”犀利目光从半眯的眼角透出,却是在悄悄打量面前的墨玉青。
我暗自佩服,袁龙宜当真厉害,深懂为君之道!半是玩笑的一道圣旨出口,无论墨玉青说出什么耸人听闻十恶不赦的大罪来,都可以轻松逃脱。
趋吉避害,推人及己,手法娴熟,运用得当,可谓道法自然。
墨玉青做好了准备等着领受处罚,结果还没张嘴就被赦免了罪责。一时更绝惭愧,憋在那里,没了下文。
气氛尴尬我赶紧接过话头,“呃,是这么回事。”这事的来龙去脉还是我来说比较好,毕竟竹儿是我家的人,墨玉青所为也是一番好意,帮他求情也该是我份内的事。
“上回战场上出了件……呃,意外!我家竹儿……论罪当斩,”当着双方众人的面,提起这事,说不好大家都尴尬,我格外小心地选择着措辞,也觉得脸上发烧。“墨小将军负责行刑,……可是,……那个,……呃,他……学艺不精,下手不准,没完成圣命,让竹儿死里逃生,又活了过来!所以,……”我看向袁龙宜,对自己“张嘴就敢胡说”的做法也有些汗颜。
袁龙宜却没挑我话里的毛病,只听直了眼,震惊莫名。
“竹儿没死?”?袁龙宜抓住重点跟我确认。
我和墨玉青都点头。
“竹儿好好的,我们已经见过了!”我放慢声音,让他听真切。
“真的?”袁龙宜愣怔了一瞬,续而脸上绽放惊喜,“竹儿没死!竹儿竟然没死……太好了!哈哈!竹儿没死!太好了!”
他大笑着,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阖不上嘴,他的双手紧紧握住面前的酒杯,双眼烁烁放光,毫不掩饰满心的激动之情。
我看着他高兴得几乎落泪的样子,也有些心痛。战场上杀竹儿的事,只怕一直压在他心里成了他的心病,他大概比我还要难过吧。
此刻那种巨石落地,失而复得的解脱的感觉恐怕比什么都舒畅。
我向他举杯,那种感觉也是我曾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