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迟疑了下,这才上前拱手低头行礼,道:“在下聂承,久闻云林乡郡医术了得,今日一见果然是令人叹为观止。”
白叶连忙客气道:“不敢当阁下这般夸赞,不过是尽力而为,不让这些为国效力的将士落下遗憾罢了。”她说着神色认真起来,低头看了眼尚且昏迷不醒的伤者,却未曾注意身后那人一闪而逝的奇异神色。
宋莫去而复返,两人合力把那人伤处固定好,等忙完之后却不见了之前聂承的踪影。白叶并未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如今此处送来的伤兵越来越多,谁还会有空闲注意旁人。
清洗伤口,撒上伤药,包扎伤口。还有那些伤口处还带着断剑、倒钩箭的,只要不是治病处,都是简单粗暴的治疗方式。白叶动作快,手稳,不一会儿宋莫就跟不上反而彻底沦为给她打下手的人了。
而那消失了的聂承此时也又出现,竟然也不顾身份给白叶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打起了下手。所幸白叶手头的功夫毕竟不是虚,那快速果决,又创伤小的手法不是谁都能够短时间学会的。
战事持续,外面将士仿佛不知道疲惫一般拼杀。而后方,白叶却并非是铁打的身子,等着给手上的伤兵处理好伤口,挑出里面碎裂的木屑,她略微直了下腰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就往一旁倒去!
“小心!”宋莫连忙伸手扶住了白叶的腰,“你且休息会儿吧。”看着白叶苍白的脸色,宋莫心中不由一紧,松开了手,有些慌乱道:“白师妹且休息会儿,这里有我呢。”
失去了宋莫的支撑,白叶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只勉强瞪大双眼站稳,道:“那就有劳师兄了。”她不敢随意逞强,只站在远处片刻等着晕眩的感觉略微褪去,能够看清楚四下时才挪动脚步到一旁墙边坐下。
聂承回头偷偷看了眼白叶,这才开始和宋莫一起照料伤者。白叶合眼靠在墙上,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此时放松下下来才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她伸手摸到之前小刀给她塞到荷包里的牛肉干,偷偷塞了一块在口中,只觉得那唾液润化了牛肉干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刺激着味蕾。
而就在这种异样让人放松的情况下,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提起了她。
“云林乡郡这医术,实在是让人敬佩。只看那一把小刀就比有些行医多年的人用得更是熟练些。”聂承趁着空闲的时候与一旁的宋莫说道,“不愧是师出何太医之门啊,这般年纪竟然隐隐就有青出于蓝的风姿了。”
“白师妹确实天资过人。”宋莫并不多话,只淡淡应了一句。白叶确实微微抬眼偷偷朝着说话的聂承看去。见是之前打招呼的那个陌生男子,不由眉头微微蹙了下,只装作并未听到这话。
聂承却没有想到白叶耳力如此敏锐,也并未因为宋莫的应对而尴尬,只笑了下道:“若非是她在,今日这些伤兵怕是要有不少人都还未曾得到及时的治疗。自愧不如,实在是让我自愧不如啊!”
宋莫面对着白叶的时候,偶尔也会有这般的无力的感受。听得聂承这般感慨,不由道:“纵然如此,也不当
放弃。老师曾经教过我,有些人成功是天赋过人,而有些人则是毅力过人而出彩。”
“话是如此,可是‘起死回生’这般的事情,却不是努力坚持就能够做到的,不是吗?”聂承状似无意地叹息了声,一旁宋莫收拾药瓶的手略微一顿,缓缓扭头看向了聂承,若有所觉道:“是啊,若大夫真都能起死回生,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我们是大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聂承闻言不由愣怔了下,继而才笑着道:“是啊是啊,宋大夫年纪小小,感悟倒是让我敬佩!我这医术一般,心性也不如宋大夫呢!”
听得他这般说,宋莫露出羞赧之色,之前的怀疑也褪去,只低声道:“聂大夫客气了,我是晚辈,实在不该妄言的。”
聂承笑着摇头,却再没有多言。
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白叶缓缓咽下口中早已经没有味道的牛肉,这才睁开双眼站了起来。宋莫听得身后动静连忙回身道:“白师妹多歇息会儿,这会儿伤兵少,这边还忙得过来。”
白叶点头,“我去给你们倒些水来。”
她说着走了出去,然而到了外面却更是热闹。这城南一大片辟出来的区域,到处都是血腥味,到处都是伤兵、残兵。她沿着小道寻到了水房,提了一壶白水,拿着几个杯子过去。茶壶是精致的瓷器,杯子却是粗糙的陶器。只如今四下慌乱,也就顾不上许多了。
三人如此轮流休息,一直到了天色暗下来,四下燃起了火把,这才得了片刻真正喘息的时候。
小刀早就拎了膳食过来,此时手脚利索清出来一片干净的地方,招呼道:“大姑娘,宋公子,一并用晚膳吧。”
白叶笑着对宋莫点头,道:“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又有伤兵送来,宋师兄不必客气,一同用了晚饭再说。”
宋莫点头,略微走了两步却突然顿住,露出仔细聆听之色。白叶见状不由皱眉也仔细听去,一时却并未发现什么。宋莫见她神色有些茫然,立刻道:“战事,似乎停了?”
停了?
白叶有些茫然,半响才意识到那厮杀之声似乎真的消失不见了。她眨了眨眼,半响才松了一口气,竟是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吓得一旁小刀差点丢了手中的食盒。
“大姑娘?”
白叶摇头,“我无碍,只是--”她说着摇头,脸上带着些许的笑容,眼泪却是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觉得欢畅无比,像是完成了一向了不得的壮举一般。
小刀见她这般模样,先是被吓了一跳,半响才缓过神来给白叶递了一条帕子,“大姑娘擦擦吧。”
白叶点头,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才缓缓舒了几口气,转而提起精神来。
“宋师兄,一同吃饭!”
战事只是暂停,并非结束。之后几日,白叶吃住都在城南这片。虽然忙碌,索性比第一日要好上不少。加上一些轻伤的兵卒爆炸了伤口就又上战场,她倒是跟几个人熟悉了起来。
“白姑娘,你手轻点……轻点!疼疼疼!”
白叶看着叫疼的年轻兵卒,手下却是没有半分放松,只道:“看看你身上这几处伤,怎么在战场上不叫一声疼,如今跑到我这里叫疼了!”
这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兵卒罢了,年纪半大不小,白叶见他用带着绷带的另外一只手挠头,不由失笑,道:“你可成亲了?”
那兵卒脸一红,“我一个穷当兵的,谁会看上我啊!”
“等着战事结束,论功行赏,自然有你的老婆本!”一旁年长些的兵卒起哄,“到时候只怕你挑花了眼,不知道迎谁过门呢!”
屋中的伤兵轰然大小,白叶把绷带包扎好,就起身去了一旁,听着身后笑闹的兵卒,心情不由放松了些许。
这几日她都与宋莫一处,只今日刘太医那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把宋莫给叫了过去。所幸今日不忙,白叶一人也应付得来。只这些天来,她在此处却是对外界一无所知,只能够平着这些伤兵的只言片语来判断外面的情形。
战事似乎胶着住了,虽然白川兵力雄厚,然而张重山也不是吃素的。且他身后的明州城易守难攻,一旦战事落了下风,他就退守明州城内,几次攻城下来,各有损伤。
也不知道这战事究竟何时能够停。
白叶轻轻叹息了声,还未曾提起精神来,就听得外面一阵欢呼。
“破城了!破城了!明州城破了!”
之前还笑闹的伤兵们顿时一静,继而就欢呼了起来。明州城只要一破,拿下张重山,收复明州等地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失去了明州城天然的屏障,张重山纵然再厉害又能如何呢?
所有人都信心满满,然而明州城破了三日,却还未曾抓到张重山。
“这也是不出奇。”白夫人并不焦急,战事接二连三的这几日里,她虽然偶有担忧,却比白叶多了几分沉稳。此时看着纵然好好睡了一觉却还显得憔悴的女儿,只心疼不已,一边吩咐了小刀去厨房给白叶熬些滋补的汤水,一边缓缓道:“明州是山城,地方比之一般州城要大上三倍左右。其中一大半又都是山地,一个人想要躲起来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我懂。”白叶捧着茶水,低声道:“张重山在明州当了多年的地头蛇,又收复了山民,想要藏身自然是再容易不过的。”她说着叹息了声,“只我听闻,这些天来,明州城里面也颇为混乱,刺杀的事情层出不穷。”
楚容若就传出了几次遭到刺杀的消息,白叶跟着揪心许久。
“你可是担心端王了?”白夫人如何不明白女儿的心事,笑着看向白叶,“自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你的婚事,我与你父亲还未曾商议过,尚且想着多留你在身边两年呢……”
“母亲,我倒是不急着如今就嫁人……”白叶笑着道:“莫说是两年,再多两年也是女儿应尽的孝道。”
她话说到这里就听得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声叫喊。
“端王殿下中了埋伏,右胸被射中一支倒钩箭,如今众位大夫束手无策,小的特来请云林乡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