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安安静静进去,拿着那小蜡烛把烛台都点了起来。薛如银听到动静已经起身出来,等着屋中光线一点点亮了起来,这才惊叫出声。然而想着兰嬷嬷之前的话,她惊叫一出口就立刻拿手捂住了嘴巴。
薛如银目光不由在红果和白叶身上来回游走,半响才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却是问得白叶,红果见状眼睛就红了起来,不等白叶说话就跪了下去道:“姑娘,白叶是想要毒害你啊!那药泥之中有毒,奴婢就是敷了那药泥之后才变成这般模样的。”
她说着抬头,把一张脸暴露在烛光之下。那原本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如今冒出了不少细小的红疹,虽然不算多却也很是明显,看着倒是有些触目惊心。
薛如银露出害怕的神色,下意识就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倒是兰嬷嬷看得清楚,知道薛如银无碍,因此上前一手捏着红果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些。
她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半响才松开看向了白叶。
“这是怎么回事?”
白叶抿唇道:“这药泥只能敷一刻钟,她敷了大半个时辰。若真用要解释的话,可以用一句‘虚不受补’来说。”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达到最好的效果,这般急速美白的药量自然是最足的,敷上一刻钟也是极限。若是超过了,红果就是最佳的例子。白叶说着看向薛如银,“如姑娘的脸,不是没有任何问题吗?”
甚至因为药性美白的缘故,此时映着烛光已经于之前光泽不同了。
兰嬷嬷细细看了薛如银的脸,发现皮肤依然细腻,不见半点儿红疹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
“这药确实无毒。”她说着看向红果,“至于你,既然病了这几日就不用在姑娘跟前伺候,好好养病就是了。”
红果错愕,整个人瘫坐在了地面。她此时才注意到薛如银的脸竟然光洁无瑕,然而想想在镜中看到的倒影,不由浑身颤抖,半响才扑向白叶,“你为什么要害我!”
白叶连连后退了两步避开红果,皱眉道:“明明是你自己睡着了,竟然来怪我?”
“你我同住一屋,你为什么不早些叫醒我?”红果抬头看过去,一脸的泪水,“你明明知道这药泥不能久敷,却由着我睡着,想要毁我容貌!你好恶毒的心肠!”红果压在喉咙间的嘶喊让白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么说,你自己睡着了,却要怪我不成?”
她看着红果怨恨、恶毒的目光只觉得心中发寒,更是懒得再与她多一句言语,只抬头看向了兰嬷嬷。
“此事还请姑娘和兰嬷嬷定夺。”
兰嬷嬷脸色难堪地看着这正在对峙的两个丫鬟,半响才沉声道:“白叶留下,红果回去休息。既然是敷的药泥时间过久,想来过几天就好了。”
红果还想说什么,然而迫于兰嬷嬷的威名,此时只能够委委屈屈地应了,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白叶一眼这才离去。屋中一时有些寂静,半响兰嬷嬷才道:“去把门关上。”
她虽
然未曾点名,然而也不可能是让薛如银关门。白叶过去关上了门,回头再看是兰嬷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只是脸色却是比之前更难看了些。
“跪下!”兰嬷嬷呵斥道。
白叶愣怔了一下,没有动。
“跪!”兰嬷嬷再次喝斥。
白叶神色挣扎了下,然后提着裙子缓缓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恼意。兰嬷嬷的脚步声响起,几步后就停在了她的跟前,居高临下的声音落了下来。
“你可知错?”
白叶只觉得跪在地上的膝盖生疼,听到兰嬷嬷的话双手紧了下,然后才道:“知错。”
“错在何处?”
“不该隐瞒姑娘和嬷嬷药性猛烈的事情,姑娘和嬷嬷信任我,我却是借此轻狂了。”
“我——?”兰嬷嬷猛然扬高了腔调,不悦、质疑的意味在明显不过了。
白叶紧握的手心被指甲刺得生疼,咬牙低声道:“奴婢!”
兰嬷嬷轻轻嗯了声,“既然知道错了,罚你跪一夜,可心服?”
“服。”白叶低声道,而兰嬷嬷又轻轻嗯了一声,她咬了下唇角,“奴婢服。”
“既然心服,就去在这里跪着,等着明日姑娘起身,再服侍姑娘洗漱。”兰嬷嬷语气缓和了些,回头看着薛如银道:“如今天色已晚,姑娘还是回房内休息吧。”
薛如银起身,略微收拢了下披着的衣衫,从白叶身边过的时候顿了下脚步。
“姑娘,无规矩不成方圆。”兰嬷嬷见她停下脚步,不由开口阻拦她即将出口的求情的话。
薛如银抿了下唇,神色见带出了一丝倔强。
“既然如此,让她跪在我屋中,这样总可以吧?”她说着抬头,看向了兰嬷嬷。这是薛如银第一次反抗兰嬷嬷,态度有些过于僵硬,然而话中的内容却依然有些服软。
白叶了解薛如银的为人,知道她倔强的外表之下对于入京这件事情的忐忑和不安。所以,她一直在兰嬷嬷面前很是顺从。所以,入京反抗兰嬷嬷对她身边的丫鬟的责罚时,她紧张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而显得有些尖利了。
之前被羞辱的愤恨慢慢消退,白叶和薛如银一样等待着兰嬷嬷的回答。
兰嬷嬷意外而神色复杂地看着薛如银,半响才道:“既然姑娘如此说了,奴婢自当遵从。”
“白叶起来,跟我进屋。”薛如银说,声音依然有些失真。白叶起身,却是看都没有看一旁的兰嬷嬷一眼,跟着薛如银进了里屋。
两人没有说话,薛如银回去坐在了床边,然后让开位置示意白叶一同坐下。
白叶迟疑了下,薛如银就伸手拉她。她这才过去坐了下来,然后看着薛如银露出了笑容。
从她两年多前醒过来之后,就开始照顾薛如银,不计之前白叶与薛如银的情分,只这两年的相处,她们之间早已经越过了主仆的名分。
薛如银见状才笑了笑,凑过去低声道:“我
不把你当奴婢。”
她知道白叶这两年来有多么的骄傲,薛家老宅没那么多规矩,她素来就是我我我的,直到兰嬷嬷去了之后,白叶就不再说我了。可是,她也不说奴婢,她把那个称谓去了。人前说话时,能多简单就有多简单。
之前白日里对着薛如珠和薛如玉说奴婢,那是存着小心思不算什么。之前硬生生被兰嬷嬷纠正着自称奴婢,白叶定然不会高兴的。
白叶勉强笑了下,薛如银对她很好,她知道。然而,兰嬷嬷的逼迫却让她意识到自己如今纵然再心比天高也没有用,奴婢就是奴婢。她再逞强也无用,她的身契在旁人手中,过了明路的。若是不能脱籍,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为奴为婢。
薛如银拉着她一同躺下睡觉,白叶却是难以入睡。只觉得一颗心如同被开水浇了一样,憋闷难受。等着天色微凉她就醒了过来,翻身起来就听得身边薛如银开口:“天亮了么?”
“嗯,我得跪着,不然兰嬷嬷进来,怕是要生气。”白叶低声说,下床穿上鞋子正准备跪着就见薛如银也跟着起身了,道:“姑娘再多睡会儿。”
“你跪什么跪,伺候我起身。”薛如银道:“这样不就不用跪了。”
她说着下床,穿了鞋子过去,扬高了声音道:“出去让人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白叶见她这般,不由露出了笑容,出声应了一句,这才出了里屋。外间里面,兰嬷嬷已经起身,看着她出来就沉声道:“姑娘醒了?”
“是,兰嬷嬷,姑娘吩咐打水洗漱。”白叶顿住了脚步,沉声应道。
兰嬷嬷摆了摆手,“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姑娘身边人少,红果如今不能近前使唤,就饶了你这次。”
白叶匆匆出去,兰嬷嬷眯眼看着她动作,这才入内照看薛如银。
“嬷嬷也醒了?”薛如银坐在梳妆台前回头看去,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刚刚自己照镜子,觉得这面色确实白了些,嬷嬷看可是如此?”
她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是有些不安。
兰嬷嬷见状暗暗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姑娘倒是跟当初的六姑娘一般的脾性,对身边的人就是心软。”这句六姑娘却是指薛如银的母亲林纾惠。
“嬷嬷怎么突然说这话?”薛如银愈发不安,兰嬷嬷却是摇头道:“白叶那丫头走路的样子,哪里像是跪了一夜。”她说着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铺盖,“连着被子都没有收好。”
语调中的无奈和纵容让薛如银愣愣的,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按照她的想法,既然兰嬷嬷已经看出来了,那为何不——
兰嬷嬷见状无奈道:“姑娘心软是好事,白叶懂医术,明药理,是可用之人。奴婢唱个白脸让她心中愤恨,姑娘心软自然就能拉拢她了。”
“可是……”薛如银迟疑,兰嬷嬷道:“姑娘日后就知道了,真正把身边人收服了,跟她们只凭着卖身契忠心于姑娘还是两回事。这其中的细微察觉,天长日久自然会积少成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