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时候,正是暴风雨夜,生死一瞬里,那本帐溥可以说是保命符。商人讲求的是得失,每笔生意前,都会先算算亏赚,帐溥可以说是最后的稻草。退一万步来说,事情真的被捅破了,拿着帐本上呈说不定还能从刽子手中讨得了一条活路,这叫好死不如歹活。
可是……
奇怪了?他怎么就连看一下帐本都没有,这本帐册到底藏在哪里?最后那一张保命符难道揣在怀里了,若真如此可怎么却掏出来看一下都没有?
不知不觉,夜更是深了,万籁俱寂里,忽然远处奔来两条黑影,夜幕下难于辩清来者何人,见着来人了,林帛纶急忙晃了一下打盹的丫头,手贴唇瓣意示屏气凝神,不要做声。但听得开门声启,那两人进了书房,灯光下不是别人却是张弓和马信。
坐了一夜的王虏见他们终于回来了,肩膀抖擞急站起身低问:“如何?”
张弓和马信似做了什么卖力活,两人如从水里捞起般,汗渍顺着下腭滑滴于板,重喘了数口大气说道:“主子,如您所料,颜公与陆魁安真的被拿下了,是在半路被相使提拿的。”
“真……真的。”王虏踉跄了一下,脸庞煞白无色,猛地摇头凄笑,“按路程算,两人傍晚就该到,果然出事了。”
“主子……”张弓和马信大惊上前搀扶,满然怖骇,异口同声催促:“还是快逃吧。”
“逃不了了。”挥开他们搀扶手臂,王虏捏拳重砸桌案,悲凄摇头咒骂:“到底是何方神圣,半脸不露,就倾刻把我苦心经营三年的基业给折垮了。”
“主子……”
“走!你们马上走。”王虏神似颠狂,手指库房低咆:“你们两人从小跟着我,库房里的东西随便拿,马上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主子……”张弓和马信卟通跪地,然而王虏已是大步如风往后园撩奔了去。
静看此幕的林帛纶心里一突,下眺往远处奔去的那人,急对丫头使了个眼色,被提拎着便向阁楼飞去。
阁院里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虏的元配,覃氏。
覃氏十五嫁于王虏,相貌平平,处于中年的她更是肿如只河马,睡的香时,听得开门声,疑惑掀起帘子,室内烛火乍起,睡眼松懈往过持烛过屏之人瞧去,讶异轻唤:“相公?”
“吵醒夫人了。”王虏手持烛台走近,铁青的脸一派闲逸,来到床畔温柔顺了顺妻子的发鬓,笑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呃?”覃氏不解睇看他,胖胖的一张脸尽显娇媚,噗哧笑道:“相公你怎么啦,这么晚了怎么来妾身房内?”
“纳了这么多妾有什么用,能同棺的也就只有你一个。”王虏略带惆怅说道,随后呵呵笑问:“三年前我吩咐你的事,可都有照做?”
“相公吩咐的事,妾身自然不敢忘。”覃氏微笑点了点头,不明他今夜怎么了,关心询问:“相公,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别胡思乱想。”脱了靴子,王虏拥过她肥胖的身躯笑道:“许久曾与夫人共寝了,夜深了,咱们这就睡吧。”
“相公不去陪伴美妾们吗?”覃氏被拥,不太明白疑问:“如此可好?”
“你呀……”王虏轻轻一叹,呵呵笑道:“我王虏也不知是福还是非福。”
“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传出去让人笑话。”覃氏无奈轻啐了一口,不再叨絮捺身往里侧移,双双共枕于榻,安安静静便睡了。
房内无声,林帛纶轻轻盖上了瓦片,不知为何,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闷的直让他喘不过气来。原以为这个三月纳了七个美妾的王员外心狠手辣,yin邪无比,然看到他与妻子如此,纵然这此人罪大恶极,然对妻小的这颗心,却仍方称之为人。
屋内的人睡下了,屋顶的两人无声沉默地坐于瓦沿上,王府一片宁静,苍天像死了一般,黑夜向着黎明延伸。
也不知过了多久,死寂里忽然传来大量铁铠声音,伴着健飞的铠甲声和杀人的吆喝声,平静的王府顿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昏昏欲睡的文根莺一被惊醒,咋见的就是阁外飞奔来的大量兵马,但见大批衣着红绒,头戴夹帽侍卫跟着一名穿着深红官服的官爷,如风一般跨入阁内。当官爷入园,自动便有数人虎握腰刀左右伫卫,其威势不可挡。
自外面吵杂喧天,房内安静沉睡的两人便被惊醒了,覃氏刚为王虏宽妥衣物,砰的一声,门扇忽被踹开,数十名红绒侍卫凶神恶煞闯入,威严无比左右就把他们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时间到了,王虏格外的平静,牵住受惊妻子的手掌,迎前对跨入门的官爷跪磕:“草民叩见荆州牧,开国县公,节度处置使江大人。”
江抿提襟入房,手掌捋了捋白须,目光左右打量房内摆投,跨步到他们跟前冷哼:“眼倒是尖呐!”
王虏跪于跟前,低着头不语,静静等待着。
“起来!”
“谢大人。”
“哼!”王虏两人刚起,江抿重重哼了一声,侧转过身伸手道:“本座前来不为别的,交出来吧。”
“这……”王虏不明白,摇了摇头道:“草民不明白。”
“大胆!”这句不明白让江抿悖然大怒,重叱的所有人眼皮一跳,板着一脸威严脸庞哼道:“王虏,你倒以为本座无事前来你家游逛吗?”话落,重声大喝:“拖进来。”
“是!”外面数声喝应,蓦地大批人拖着五六名血肉模糊之人进来,不是别人,就是隆兴府一伙。但见这五六人浑身是血,头发凌乱,倒于地上仿佛身处北极中,瑟抖的不成个人样。
林帛纶下视房内一幕,一对眉头顿时拧的极紧,提目往把守极严的阁园观看,里面外面布满密麻侍卫,全都是那个荆州牧江大人亲卫。
帐本还没拿到手,竟然先把官爷们打的不成人样?三更半夜的,自个儿领着大伙人前来搜要帐本,这个荆州牧,开国县公,节度处置使还真有意思,有必要吓成这般吗?
王虏见着浑身带血五六人,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从怀里掏出溥册道:“大人耳清目明,草民无话可说。”
“哼!”急骤前抓过帐清,江抿重重哼了一声,回头赶忙翻开本子,仔仔细细查阅了一翻,点了点头下令:“把一干重犯都押到牢内,封了此宅,待本座上呈朝庭,再行发落。”
“是!”众侍齐应,虎虎上前扣押,便转身离开了房内。
很快四下灯笼被吹灭,鸡飞狗跳的王府恢复了宁静,刚才还灯火澜珊,转瞬就阴森暗淡,荣也匆匆,败也匆匆。
“咱们下去吧。”林帛纶感触良深,被提纵下园,展眺黑暗死寂的园内,园还是园,亭还是亭,台还是台,阁依然是阁,然而此时的这些都显的格外的萧条与破败。
文根莺落地就见他脸庞呈现落寂,不明白到底要干什么,虽然没人却不敢太大声地问道:“帐册被那个官爷拿走了,咱们不去偷吗?”
从人走茶凉的四周收回眸目,林帛纶伤感摇了摇头,折步走上了廊台,推开被掩上的卧房,漆黑一团的房内,很难让人去相信,就在刚刚这里面还温馨满室,转眼间已是物是人非,不用半年,定也蛛丝结梁,尘埃垢布。
跟着他跨入房内,文根莺狐疑双眉紧拧,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呢,疑惑到床前对寻找什么的林帛纶道:“你在找什么?”
跳于床上摸搜床柜和幔沿,他漫不经心回道:“当然是帐本。”
“咦!”听闻帐本,文根莺哑然指着厢门道:“不是被那个官爷拿走了吗?”
“那一本是明帐,还有一本暗帐。”掏摸了一翻,也找不到,林帛纶跳下床,对仍有余温的枕头被褥掀开捏摸,没发现有夹藏东西,扔了两物拉起了床单。
“果然……”床单落地,瞧到床下木板凹了个洞,此洞大小刚好就是书本,里面放着的不是别的,就是那一本王虏让妻子记录的密帐。
文根莺见着这本帐册,张口嘴巴惊呼:“还真有呀?”
“当然了,王虏是什么人?”飞快阅览了一番,林帛纶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冷声哼道:“只要有这东西在手,不用当官,就可以当官爷他爹,精明如王虏,他能随意交出去吗?”
“那……”文根莺不懂了,指着黑漆漆的门外,“那刚才官爷拿走的那一本是什么?”
“金银进出和分成之类的。”说道,他跨出厢房,眯眼凝看黑空道:“若说那一本是帐本,那么这一本就是日记,帐里记的有,没记的也有,且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这种帐文根莺不是很明白,歪了歪脖子,想不通地皱眉道:“王虏和那些人都被抓了,这个案子不是破了吗?”
“破了?”看了她认真脸蛋一眼,他翻起手中帐本的一页说道:“这里面记着,每次打铸金票时,这个颜公和陆魁安每人占有三成,可是实拿却足达四成,且又时常以各种理由前来勒索仅有的两成,此山严然成了他们之物。”
闻言,文根莺皱眉骂道:“太贪得无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