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现在不比从前,禁卫巡逻尤其严密,白天黑夜地银甲禁军重重巡逻,晚上各宫门下钥后连宫女都不允许随意走动,万一被抓着了打死不论。整个千都大内,高墙深院能把人压抑死。
要进到宫里去,还要将皇上偷运出来,绝不是几个高手一合计就可以办得到的事情。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从长计议,里应外合是必须的。外合好说,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风纪远还是非常信任的,可皇宫大内找谁呢?偌大的宫廷内,从来都是勾心斗角的营生,肚子里但凡有点空闲都忙活着算计,眼下的局势,不都忙着巴结庸亲王吗?人心隔肚皮,找个信得过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弄不好,落入网兜的不仅是他们这些人,恐怕会把司桓宇逼急了,连不省人事的皇帝都要在迷瞪的时候丢了性命。
李锐有些搞不懂,挠着脑袋眼眉挤成个倒八字,“司桓宇打压□□,太子半条命几乎都快被他折腾完了,自己的势力膨胀,明显是想夺位。我闹不明白的是,皇上这会儿就只吊着一口气了,他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呢?顺便拟个圣旨也不是难事儿,他折腾这么大圈儿干什么?就为了身后得个好名声?照他的性子,也不像是在乎这个的那种人啊.....”李锐手上摸摸下巴,不得其法,巴巴儿地看着座上的风纪远,“将军,您怎么看?”
风纪远目光深远,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的杯沿,“大概还念着皇上当年的恩情吧。”
李锐对这就好了奇了,伸长了耳朵等着风纪远的解释。
风纪远看他一眼,心里有个阴影的地方又隐隐泛着沉郁。当年父亲将还在襁褓中的他带去了边关,再后来大概是与他娘亲的失踪有关,就又带着他回来找,所以他的童年也算是在玉津长的。不知道为什么很快风承仁找爱妻的事不了了之了,甚至孩子问起来他也不想再提起了。风纪远眼眸微垂,定定的看着茶盏中竖起来的茶尖,父亲带他留在京城住了七八年,是在等娘亲吧。按照奴三的说法,他的娘亲怕是丢在皇宫里了,既这样,父亲一个大男人带着还在吃奶的他留在京城府邸,其实为的就是盼着娘亲看在孩子的份上只要她活着总能回来看看或者托人捎个信儿的。可惜,七八年过去了,了无音信,皇宫里也从来没有听说来路不明的妃子晋位,大概人是没了.....
风承仁心冷了,意灰了,想为爱妻讨个公道,可与她的儿子还小,终归是不忍他年纪小小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的过日子,血和着泪一起咽进肚子里,忍下了这口恶气,带着儿子远走边关一生为司家卖命.....与其说卖命倒不如说上战场是他的一种发泄,他是将门之后,叛国一事不仅他自己就是祖上都不能原谅他,所以也就只能在战场上发泄自己满腔的愤恨。
风纪远到如今才咂摸出其中的滋味儿来,难怪父亲到老都不愿意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娘亲,这里面的爱、恨、愧疚是他一辈子都没能解下的包袱。老父弥留之际,嘴里喃喃念着的,虽听不清是什么,但眼角的那两行浊泪,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人只有临死之前,才敢把心底藏得最深的那一道伤拿出来抚摸,父亲是想娘亲了,爱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更愧疚了一辈子......
尤其是风纪远自己有了心爱的人,更能体会老父亲一生的艰难。仰仰脖子,看着外面高高悬挂呃月亮,涌上来的泪意也就压下去了。
半天,风纪远才开口,“当年我还小,爱粘着老将军。老将军有时候被我缠的没办法,就把我带去朝房,他上朝,我就留在朝房等他。伺候茶点的太监见我年纪小,说话也不避讳。有那么一回,说是庸亲王给那班皇子欺负,太子领的头儿,不小心给跌进了池子里。寒冬腊月的,水池子水又深,一个冰窟窿砸下去他就没了顶,一干皇子、奴才都吓傻了,最后还是路过御花园的皇上见了赶紧把幼弟给捞了上来,捡了一条命。”
庸亲王是先皇最小的儿子,生下他,先皇没几年就薨了,母妃并不受宠位份又低。那时候当今皇上的儿子们都有好些比他大的。虽说他是皇叔,但是那时候的司桓宇人小力薄,长得又漂亮的不像话,身后没有个厉害的母妃护着,一帮孩子王不欺负他欺负谁?皇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捧高踩低那是必然的,小皇子们不懂事拿人取笑,身后的奴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横竖不关自己的事。
说起来,司桓宇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这么风光,从小就被欺负过来的。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咬着牙一步步走到现在万人之下的地步?当年欺辱过他的皇侄子,现在看来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夺了权发送封地,只有太子在宫里病怏怏的占着东宫的位置。
李锐耸耸鼻子,“乖乖,这篡位王爷还有这么一段阴影的过去啊。”寒冬腊月差点淹死,李锐浑身哆嗦着打了个突,“这不就是说,除了皇上他谁也不忌惮了吗?”
风纪远似有若无的点了个头。对自己父母的事情猜测了个大概之后,越发的惦记着乐心,心上一阵阵紧着,总是心不在焉的,唯恐她有点闪失。人这一辈子遇上个心头爱的本就不容易,旁人还就爱上来插一脚,让你爱的不得安宁。风承仁夫妇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成亲了又怎样?到最后还不是一辈子不得相见?
风纪远搁在膝上的五指并拢,捏掌成拳,脸上上了几层霜一样寒峻,他绝不会走父母的老路!
“想办法给皇后通个信儿,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不信她不帮我们。”风纪远吩咐道。
李锐一个激灵,“是啊!太子现在被压的抬不起头来,我们救了皇上不就是救了他们母子吗?为了太子的皇位,皇后巴不得要给我们搭一把手。”李锐目光精亮,抬腿就往外走,“将军您等着,我这就找人传信儿去!”
风纪远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眉头一皱,叫住他,“你先别慌,这件事必须稳着点。找的人必须牢靠,千万别泄露了计划。”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档口儿能信得过谁?吩咐李锐,“别找别人了,你亲自去一趟,注意别让人认出来。”
李锐应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