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四少夫人准时来赴约,她手里果然有钥匙,沈婵儿淡然看着她吩咐人摆上来酒菜,一切收拾好之后,主动坐在了桌边。
四少夫人瞅了她一眼,轻笑一声道:“七弟妹主动邀请,我这心里总是不平静,担心宴无好宴。”
沈婵儿微笑道:“四嫂没什么可担心的,如果说我请四嫂来真是有目的的话,我只是想请四嫂告诉我,最近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少夫人脸色稍微有变,瞬间就转为清风,用笑声掩饰过去。
“这个咱们府里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公公和二叔都不在府上,奶奶被宫里软禁在了太庙,府里只剩下大夫人在掌管。”
沈婵儿没想到连奶奶都被搬了出去,这么轰动的事情,难道就这样平静的演变过来了?南荣府不可能任人宰割,总有些问题才对。
她笑了笑倒杯酒:“既然这样,咱们女人也不必考虑那么多,贪欢一日赚得一日,今儿咱们且先放松放松。”
四少夫人轻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盯着手中的酒杯,直直的道。
“你不想出去?”
沈婵儿心中一惊:“我出去做什么?外面肯定更是兵荒马乱。”
四少夫人眯了眯眼睛,道:“可是,七弟至今生死未卜。”
沈婵儿更是无所谓般的一笑:“这个更不关我的事了。”
四少夫人抬起眼皮看着她,忽然就笑了,笑的似黄连一般苦,却又透着坚韧。
“若不是我身边拖着俊儿,我恐怕早就不知死活的逃出去寻他了。”
沈婵儿不明白四少夫人今儿怎么如此坦白,只是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微笑。
“我明白。”
四少夫人忽然激动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猛的蹿起来,盯着沈婵儿道。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七弟对你的心意你一点都看不到?就算是现在这种时候,他也不会让你冒任何风险,把你留在了府里!不要再装腔作势了,真是很讨厌,很讨厌!”
沈婵儿被她的喊叫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瞅着她,她知道四少夫人不喜欢她,但是她根本不介意。
“你以为他把我锁在房里是不想让我冒险?如果他对我有心意,当然会在他逃出去的时候,将我救出去。”沈婵儿不以为然的道。
四少夫人瞅着她沉声道:“你以为他去干什么?他在外面的危险比起府里,不知道高出多少倍,他才不会带上你,你虽然现在在府里关着,但是且不说现在朝廷不敢动南荣府,就算是动了南荣府,朝廷也会将你我推出去当人质,还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为你想的周全,你却一点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七弟他喜欢你哪里。”
沈婵儿久久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这些话听在她耳朵里,异常的别扭。
看她不说话,四少夫人又缓缓的坐了下来,尽量忍下心里的酸痛笑道。
“我曾经问过七弟,他装了七八年的重病,为什么在你面前却不装了,他没有跟我说,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他心里有你,不想连你一同排除在他的生活之外。”
沈婵儿轻笑一声道:“四嫂想多了,七少爷是想吸纳我当他的帮手,他只能让我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四少夫人撇着眼睛瞅着她,忽然就转正了眼睛,趴在桌子上,疲惫的道。
“就当我是真的想多了吧。”
不一会功夫,四少夫人像是借酒消愁一般,已经喝掉了一坛子女儿红,沈婵儿知道自己酒量浅,一口未动。
南荣府虽然物资匮乏到揭不开锅,但是酒窖里的酒却是充足的很,现在府里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谁还有心思喝酒,所以今儿四少夫人算是在贫穷中奢侈了一回。
只听“啪”的一声,四少夫人醉成一滩烂泥,趴在桌子上,沈婵儿朝后面的李妈和幼柳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转到了后屋。
沈婵儿轻轻推了推四少夫人,轻声叫:“四嫂,四嫂若是想睡,回房去睡吧,这里风凉,四嫂?”
四少夫人忽然扶住她的手,吓沈婵儿一跳,她脸色桃红,醉眼迷离,胡言乱语起来。
“你去救他……去救他……他被朝廷,当做人质……该遭多大的罪……”
说着,四少夫人便呜呜的哭起来,哭的伤心,加上醉的东倒西歪,站起来不一会又倒了下去,沈婵儿大惊之下没接住她,两人直接跌在了地上。
“四嫂,你无事吧?”
沈婵儿想要拽起四少夫人,却没有她的力气大,还是被她拽了下去。
“他在……在西北大营……去的晚了,就来不及……”
四少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半眯着眼睛,看她这种醉态,沈婵儿实在是分辨不出来她说的是真是假,府里人说七少爷逃出去了,她又说南荣锋是被朝廷当了人质,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四少夫人吐了一地,李妈赶紧出来打扫,沈婵儿一阵恍恍惚惚,走到里屋去换衣服,幼柳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中的她,还是担忧的道。
“小姐,您就不能不冒这个险么?”
沈婵儿盯着镜子中的人,拿出一把匕首别在腰间,转身看着她道。
“咱们不能全军覆没在这里,坐以待毙。”
说完,她走了出去,慢慢坐回到四少夫人的面前,四少夫人被李妈折腾了几下,现在趴在桌子上流眼泪,忽然看到眼前的人影走过来,眼中有了些神采。
“七弟?”
在她眼前赫然出现的是南荣锋,四少夫人心中明明知道这是梦,却不想承认。
沈婵儿淡淡的应了一声,微笑道:“是我,把院子的钥匙给我。”
四少夫人开心的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交到沈婵儿手里,沈婵儿拿了钥匙,心跳快到嗓子眼,站起身,却被四少夫人一把抓住手。
她心中大惊,浑身的冷汗倏的一下冒了出来。
四少夫人趴在桌子上,侧脸看着她,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
“你还要去找她?她并不明白你的心意,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死心?为了她,你竟然打了八少爷,那是你的心头宝,你都可以打……”
一提到八少爷,沈婵儿心中一动,那个粉嘟嘟的小娃娃现在也应该长大了,她不禁问。
“我为什么要打他?”
四少夫人像是自言自语,醉态迷离的冷笑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他撕了你的画……那是你的宝贝,连我都碰不得。”
沈婵儿拿着钥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后还隐隐约约传来四少夫人的自言自语,或许这个女人喝过酒之后就有这种毛病。
她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痴痴傻傻的,一闪而过很多画面,眼睛瞟到南荣锋的房间,她不知不觉走上去,推开门。
里面漆黑一片,半个月没人住,阴冷的刺骨,沈婵儿用手搓了搓胳膊,走了进去,点亮油灯。
屋里亮起一豆烛光,她也有好久没有到这间房来,里面的摆设似乎还带着南荣锋的气息,她不由得打量起房间来。
墙上挂着铜剑,桌子上还扣着一本没看完的书,她想象着南荣锋在这间屋子里的一切,打开抽屉,里面也是一些实用的东西,南荣锋的房间跟他本人一样,一样的简洁,干脆。
忽然,在一堆本册子底下,她看到一只木盒子,出于好奇,她拿了出来,才发现原来没什么可看的,跟她的那只带有机关的木盒子本就是一对,这是他们成亲的时候的东西,什么都是一对的,没想到他还留着。
她的木盒子里放着南荣锋抓过的那只荷包,这样想着,只听“啪”的一声,她已经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盒子,她的心就像欠开一条缝,一发不可收拾,想要知道南荣锋在盒子里装什么的念头就像生根发芽,慢慢滋长起来。
盒子里面没装些什么重要的,都是些小东西,她直接越过,双手颤抖着,又是“啪”的一声,她打开盒子的机关。
入眼的像是一本画册一样的东西,耳边忽然回荡起四少夫人刚才的话,她心跳有些加快,这是南荣锋的宝贝。
她慢慢翻开画册,里面的画面就像一个故事,一段历史,一场混含着血泪的暗恋。
画中的女孩子她很眼熟,心中猛然漏跳了一拍,她慢慢抬起头,在放在床边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也是画中的女孩。
她痴痴的看下去,一页一页的翻下去,不断心惊,不断彷徨,不断颤抖,险些捏不住这本薄薄的画册。
眼前慢慢展开一段电影一般,男孩子倔强地挺着脊背,跪在地上,任凭身后的父亲抽打,紧紧的咬着嘴唇,目光中只有野狼一般的傲慢,没有一丝一毫求饶呻吟之意。
女孩子这时候跑过来,显然比男孩子小很多,站在男孩身边,扶着男孩的肩膀,瞅着身后的父亲,不知道说了什么,父亲甩袖而去。
女孩坐在男孩身边,竟然扯下自己的裙子,披在男孩的背上,将手里的冰糖放在男孩手上,哄着他道。
“你不要哭哦,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轻易掉眼泪,这是我最爱吃的糖,给你吃,以后你娶了我,我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只有在我面前,你才可以哭。”
男孩子痴痴的盯着女孩子看,看着她的小嘴将嘴里的冰糖嚼完,然后拿起手里那一块,问她。
“好吃么?”
女孩子眯着眼睛笑,点点头道:“嗯嗯,好吃。”
男孩子将他的糖放在女孩子手上,道:“我的也给你吃,我一定会娶你。”
整幅画册看完,最后还有一张纸,一眼就看得出像是小孩子的手笔,纸上面只有一句话:这辈子,我绝不会嫁给你,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