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中,深埋在雷劈山下的云图朵被肃慎人带走之后,画面如同定格了,再也没有什么变化,半空里仿佛只剩下了空那双若有若无的眼睛,在默然注视着渐渐远去的肃慎人。最后,连空的眼睛也消散无形,流光的世界彻底趋于平淡。
嘭……
骤然间,面前闪烁的流光仿佛一下子炸散了,所有的影像全都无影无踪,我也随之惊醒过来。
画面消失的一瞬间,我始终有些昏沉的头脑似乎也完全清醒,流光所折射的影像,其实只包含着两个很重要的信息,玉人的死去,空的出现。玉人陨落距离空出现,这之间有一段时间上的间隔,虽然流光里把当年所发生的一幕都清楚的反应出来,可是依然谜云丛生,谁杀了玉人,空的来历是什么,如今还是让人揣摩不透。
不过在思考之间,我感觉这段日子我所收到的提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原本,这些隐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过往曾经,任何人都不得而知,即便我摸到一些线索,想完全搞清楚当年的真实过程,也需要费力的去寻找。但各种各样的提示让我轻易的浏览到了这些古老的画面,我很怀疑,这个大事件的某个环节,似乎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随即,空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他说,他突然改变了主意。空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影响而且逆改这一切,但是我不明白,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当流光里的画面消失了以后,黑洞空旷了,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道一道杂乱的光在极远处毫无规律的闪烁,我知道,继续深入,可能没有意义。想来想去,我慢慢的后退,一直退到了进入黑洞的入口。
从入口退回到地洞,眼前砰的一阵黑暗,当视线恢复过来的时候,地洞尽头的黑洞已经消失了。
我慢慢回过头,身后的血土中,玉人的骨骸仍然还在,我推断着,这些提示,似乎都是玉人给予的,玉人和当年的人祖一样,是顶天立地的存在,她们虽然死去,可是不灭的灵念始终都在天地中徘徊。玉人给我这些提示,究竟是想让我明白什么?
我重新坐在玉人的骨骸旁边,骨骼是狰狞的,即便如同玉石一样完美的骨骼,看上去依然会让人觉得惊悚,可是望着玉人,我好像能看见她当年一尘不染的样子,致美的脸庞,纯净的眼睛,一缕犹豫,一缕欢颜……
透过流光所映射的那些往事,玉人似乎是想告诉我,无论我们曾经有过多么难忘的一段时光,但她终究是亡故了,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同时,也意味着这一世的终结。玉人留给我的印记,太深太深,或许会让我永生不忘,可那毕竟都是过去。玉人死了,继而崛起的是空,过去与现在,是两个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概念。
我在这里枯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我把自己想要表露的情绪,完完全全的留在这个小小的地洞之后,才站起身,离开了玉人的陨落之处。
头顶是一轮明月,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我预感到这一次告别玉人之后,或许要很久很久,我都不会再到不咸山来。
“你要回去了吗
?”
在我伤感的目睹着雷劈山的时候,空从铜镜里发出了声音。我很不愿离开这儿,因为在这个地方,我能得到一丝慰藉,可我总是要走的,一个成熟的人,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某些原因,而留在不能留下的地方。
“是要回去了。”我转过身,望向遥远的王都:“回王都去。”
“有的事情,是不能改变的。”
“是吗?”我看看空,对于他说的话,我大半不会怀疑,因为他没有欺骗我的必要。只不过这一生我可能都达不到空的境界,也不可能拥有他的实力,我心头还是抱着一丝幻想,我觉得一个人如果真的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那么,他会否可以改变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
“是。”空很肯定的说道:“可能,你觉得我是无所不能的,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做不到的事,依然有很多,这个世界的玄奥,远超你的想象。”
“回去吧。”我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玉人死了,她不会再活过来。
“宁侯。”空沉吟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你的性格,因为我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寂寞,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所以我的语气,永远都是冰冷的,你可能从我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或者说劝诫你,有些人总说,命由人不由天,但有些时候,不认命是不行的。”
“你想说什么?”
“一切,都已经注定了,不要再徒劳的挣扎和反抗,那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祖甲继位,已经成为定局,我知道你对这个人反感憎恶,但你要忍耐。相信我,忍耐,沉默,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谢谢你的忠告。”
听着我不冷不热的回答,空没有再说下去,他很了解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知道我会自己考虑。
我只在王都停留了半天,找黄公打听了一下祖庚的情况,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从不咸山带回的神药几乎有起死回生的神用,但祖庚的伤势,来自铭文杀机,神药也不可能治本。
“王上,怕是坚持不了太久了。”黄公或许是想起有负老商王的重托,神情悲戚。
“大概……大概还有多久?”
“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就是这样了……”
对玉人的追忆,再加上祖庚,我的情绪仿佛低落到了极点,事已至此,长生诀对祖庚也没有任何用处了,我没有进宫觐见祖庚,怕他的情绪再受到干扰,当天就匆匆离开了王都。
回到封地之后,府邸内的气氛很压抑,羊九奇他们修习铭文神能,都半途而废,他们都是常人,不敢真正的去私下解读铭文,否则会遭到杀机的吞噬,破解的任务,一直由我来完成,我决定放弃,这件事就真的被搁浅了。几个人各有各的想法,我不规劝他们。
空承诺过,祖甲不会再对我动手,这就代表着在封地生活,会安宁而且安全。接下来几天,我可能觉得自己真的是把这件事放下了,连想都不再去想。我唯一琢磨的事情,就是空什么时候能够改变对我的禁锢,让我离开这个时空,回归原来的世
界。
回家,已经成为我心头最大的愿望。
生活一旦平静下来,就变的很枯燥,我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当时的王公贵族一样,把时间都浪费在豢养珍禽奇兽,狩猎,饮酒上面。
大概三四个月之后,公叔野可能忍受不了这种繁忙之后的沉寂,率先离开了,他曾经是统军的将领,因为追随我,被卸去了所有的职务,他回到自己的家乡,在那边开始新的生活。继而,羊九奇和尹常也告辞,开始漂泊。姬其始终留在王都,时常会来封地和我小聚,他和别的人不一样,对我半途放弃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任何劝说,只是和我聊些闲话。
留在身边的只剩下老神,他是个奴隶,家人早已经失散,没有去处。或许老神从开始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理想,只是因为我对他有恩,他才一直追随着,他不像公叔野那样失落,也不像羊九奇那样感觉怀才不遇,相比之下,老神是我们这些人里,心态最洒脱的一个。
放弃了这件事之后,原本的消息渠道都堵塞了,要过很长时间,才会偶尔得到从王都传来的消息。冬去春来,在狩猎和饮酒之间,一年悄然过去。表面看上去,我什么都不想,好像真的彻底放下,但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我牢牢的算计着时间,当一年过去的时候,我时常会望着王都通往平邑的那条大路。
我很担心,又很畏惧,因为我害怕有一天突然从王都赶来传讯的使者,带来祖庚的噩耗。
但该来的总会到来,一年之后的一个午后,我带着老神在府邸外的大院里,准备用粮食开始酿酒,府邸最近的村子,还在五六里之外,平时没有人迹,修行停止了一年,但根基仍在,我骤然间隐约的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还在很远之外,却像是在践踏着我的心脏,我放下手里的器具,快步走到府邸的大门外。远远望去,从王都通往平邑的那条大路上,一匹骏马绝尘而来。
“王都来的使者。”老神在我身后眯着眼睛看了看,又咂咂嘴:“很久都没有使者了。”
我看的比老神更清楚,曾经在王都居住了那么久,而且时常接触祖庚以及其他身份尊贵的王公大臣,对当时的一些规制,我都很了解。这个从王都而来的使者,是负责将王令下发到各地的人,那时候的讯息传递很落后,信息交流完全要靠人来传达。
我的手,忍不住开始发抖了,隐隐担忧一年的事实,或许已经到来。我很怀疑,是祖庚出现了什么状况。
我和老神就站在府邸的大门外等候,大路上的马匹奔跑如飞,很快就带着一片扬尘疾驰到身前,马匹上的使者有些脸熟,从我来到封地之后,王都的消息,大多是他带来的。
“来来来。”老神跟使者也相熟,快步上前,帮对方牵着马,热情的招待:“去年酿的酒还留有一些,先进来歇歇脚再说。”
“不及喝了,有要紧事。”使者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跟前。
我的心开始上下起伏,盯着使者,盼他说出这次带来的消息,又怕他说出这次带来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