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压力迫使我不得不用双倍的努力去争取,争取更多的力量。除了定时给祖庚疗伤,我几乎不离开府邸,这可能也算是一种另类意义上的修行,不知不觉里,又是半年时间过去,我说不清楚自己在对铭文的理解上,是否有了突然猛进的进展,但至少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境比以往更加平和。
任何的修行,和心境的变化脱不开关系,空灵无暇的心境,才能让人更加通悟。
闲暇之余,我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逗逗自己的儿子。儿子叫蛋蛋,很可爱,有男孩儿与生俱来的不安和顽皮,却又很听话。与我相比,他的出生显得有些特殊,从他哇哇坠地开始,我的心,已经完全放在了他身上。短短一年时间,对我而言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这一年时间里,因为有了姬其和公叔野的加入,我们获得信息的渠道很广,整个王都乃至王都周边,发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及时的反馈回来。鬼方大巫师和祖甲非常老实,这一年中几乎没有任何让人怀疑的异动,局势仿佛无比的宁静。可我很清楚,这种宁静,只是风暴来临之前的一种假象,他们按兵不动,肯定是在和我们比拼,等到对方有了充分的把握,席卷一切的风暴就会毫不犹豫的倾盆而下。
母亲被安葬在黑石头棺椁中已经一年了,黑石头是否具有让人起死回生的神效,至今仍然不能确定,但祖庚非常的重视它。
入冬后飘落第一场大雪时,我和往常一样,顶着风雪进宫,给祖庚疗伤。这种治疗已经是惯例,我和祖庚都已经适应。他的状态比过去好,常年苍白的面庞,泛起了一抹难见的血色。从当时的古羌大捷以后,祖庚完全亲政,将过去给予几个权臣的权力,收回了大半,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处理过问。忙碌的政事是会让人疲惫,不过却让人充实,而且平添祖庚的信心。
当治疗结束之后,祖庚留我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祖庚告诉我,朵骨荣隐秘的奏请,希望祖庚恩准,可以铸造一尊青铜鼎。
我的心里一动,鬼方大巫师所奏请要铸造的鼎,无疑就是传国的重器,司母戊鼎。
朵骨荣的奏请理由非常充分,鼎在殷商时期,是单纯的一种祭器,用来祭祀上天和祖先,鼎的大小,决定了祭祀的对象的重要性。一方面,祭奠王后,祭器一定要有
相应的规制,另一方面,鬼方大巫师告诉祖庚,黑石头棺椁来自上天,是天物,同样需要超规格的祭祀。
“宁侯,每每想起亡母,我总是心痛。”祖庚的情绪有点低落,母亲下葬已经一年,可是留在一个人心里的烙印,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磨灭掉的,祖庚听了鬼方大巫师的奏请,几乎没有犹豫,为了表示对母亲的追忆和哀悼,他决定要铸造一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青铜巨鼎。
我点点头,但是心里却对鬼方大巫师的奏请产生了怀疑。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这个建议,既然铸鼎,就有他的目的。
在这时候,各种矿石的产量非常低,青铜是国家专控的珍贵资源,主要供应军队打造武器,以及王室用具以及祭器的锻造,普通百姓甚至连一些贵族都不可能拥有大件的青铜器。以鬼方大巫师还有祖甲的地位,想暗中搞到一点原料可能不难,但最关键的是,当时铸造青铜器的工匠,都在王室的控制下。铸造那样一尊古往今来最大的鼎,需要几百匠人齐心协力,鬼方大巫师缺乏的,是锻造技术。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不得不以悼念王后的名义,奏请铸造司母戊鼎,如果能暗中操作,鬼方大巫师肯定会私自铸鼎。
对祖庚而言,这尊大鼎不仅是悼念亡母的一种方式,更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不管他本人在位期间做过什么,有过什么过失,但仅凭这一尊传国宝鼎,就足以让他载入史册。所以,祖庚很注重这尊鼎的铸造,在鬼方大巫师奏请之后,祖庚已经着手安排。
祖庚说,他平时要处理的事物太多,实在没有时间全身心的投入到监督锻造的工作里,所以,他想委托我,专门负责铸鼎的事务。
我没有理由推辞,我是王后的儿子,这个隐秘虽然没有太多人知道,可祖庚心里却是明白的,他没有把话说透,不过为自己亡故的母亲做点什么,是理所应当的。我想了想,铸鼎的场所,是王都里的王室专用的铸造场,往来很方便,耽误不了太多时间,所以祖庚说了以后,我很快就答应了。
更关键的是,通过监造铸鼎,我可以搜集些线索,来判断鬼方大巫师铸造这尊鼎,到底有什么具体的用处。
祖庚看我答应下来,非常高兴,马上让人具体的讲述了目前已经准备好的相关事宜,我对铸造一窍不
通,什么都需要临时去学,一直听到深夜,祖庚困顿不堪,才算告一段落。
“宁侯,夜已深了,如今你有了妻儿,和过去不同,我就不留你了,我派人去开宫门,你回家吧。”祖庚站起身,临走之前又专门的交代,这尊鼎,一定要铸好,不惜原料人工。
雪下的很大,我心里的确惦记妻子和孩子,离开王宫,踩着积雪就匆匆忙忙的朝家赶。当时的王都是整个殷商最大的城市,不过限于条件,王都的面积和后世的一些都城相比,小了很多,从王宫到府邸的距离不算太远,全力奔走,不用多久就能到。
这条路,我走了不知道多少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回家,孩子估计是睡了,但小红花肯定在盼我,所以我临时绕了路,从一条小路走,这样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呼……
雪很大,风也很大,风卷雪花,吹在人脸上和刀子似的。不过羊九奇他们专心解读铭文之后,彼此交流了不少珍贵的心得,从根本上,铭文改变了人的体质,我已经无惧这些风寒,继续加快脚步。
呼……
当我走到一条已经被废弃了很久的小道时,风猛然大了,从身旁斜斜的刮了过来。看上去,这只是一片普通的风雪,但风起的同时,一种被刀子架到脖子上的感觉,骤然爆发。
我来不及有多余的反应,急促中转头看了一眼,狂风夹裹着一片飘舞的雪花,从侧面呼的飘到眼前。
风雪浑浊,凭我现在的眼力,即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潭,也能一眼看穿,可是我看不穿这片呼啸的风雪,就感觉这片雪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条件反射般的抽身朝前一蹿,直接蹿出去很长一截,把这片呼啸而来的风雪堪堪的避了过去。当我闪开的时候,风雪刮到了旁边一堵微微破败的墙壁上,看似弱不禁风的无数飘飞的雪花,却在此刻如同一颗颗劲头凶猛的子弹,噗噗的把厚实的墙壁打穿了。
一瞬间,这堵矮墙上千疮百孔,第二股大风刮来的时候,矮墙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我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普通的力量,绝对不可能驱动这片带着超强破坏力的雪花,柔软的雪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如果不是刚才躲避及时,我的身躯也会像那堵墙壁,被穿击成蜂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