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浓烟翻滚,外面的敌人虎视眈眈,不是思考的时候,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努力的想,如果一个普通人失去了一段记忆,那么丢失的记忆对他的生活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丢了也就丢了,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丢失的记忆或许就是至关重要的,很多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我都想不起来,后果很严重。
可是对于这个猜测,我也不敢完全确定。一个人从记事开始的记忆,应该是完整的,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把经历过的一切都储存在大脑里,要是真的丢失了一段,他不会没有任何感觉。
但我的记忆是完整无缺的,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我可以瞬间回想起生命中所遇到的让我难以忘怀的人,难以忘怀的事,我的记忆,不应该存在缺失。
然而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我们走吧。”
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那个从青铜残鼎里钻出来的小男孩儿仰着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拽了拽我的胳膊。
他的目光很天真,像一汪纯净的泉水,没有一点杂质。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不可能随便就相信一个人,可在这个小男孩儿面前,我甚至失去了所有的防备,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对他有一种很深很深的信赖感。
“我们往哪儿走?”我已经被呛的快要窒息了,暗室是封闭的,唯一的出口被人堵着,想要出去,势必就要先把这些人全部搞定。
“跟我来。”小男孩儿很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他转过身,蹬蹬的跑到暗室的一角,用手扣墙壁上的泥土和石块。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很短时间里,暗室的墙角哗啦啦就塌出一个足以让人钻进去的洞。
小男孩儿回头对我招招手,一头就扎进这个洞里。我心里很纳闷,但是来不及多问,跟着小男孩就钻了进去。
洞后面是一条宽阔的通道,小男孩带着我在里面跑,通道蜿蜒着延伸,我们没有光源,就这么抹黑跑,可能有十来分钟时间,我感觉到前面有轻微的空气对流,转过一个弯,空间豁然开朗,我看到了一缕月光。
这条通道可能跟一个天然的山洞相连,我对三元观这边的地势不是很熟悉,山洞在半山腰,和三元观隔了半座山。小男孩儿伸头在洞口外面看了看,又笑嘻嘻的冲我招招手。
我们绕过三元观,从另一条小路下山,在山下又跑了很远。小男孩儿年龄太小,他没有很充沛的体力,跑到这个地方,就大口大口的喘气。我在周围看了看,我们顺着通道逃出来,尚远秋他们迟早会发现,但他们不可能精准的寻找到我们现在的位置。所以我放慢脚步,带着小男孩儿在山路上走。
我想问他一些事情,可以说,这个小男孩儿是我被卷进事件之后第一个在影像里看到的人,他一定有很多秘密,我在脑子里系统的整理着我想问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蛋蛋。”小男孩儿拽着我的胳膊,他的个子很低,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我的脸,他好像是个很快乐的小孩儿,没有烦恼和忧愁,看着他,我忍不住回想自己年幼的时候。
或许,那个时候的我,也是无忧无虑的。
“我叫蛋蛋。”小男孩儿笑的很纯真,一笑起来,大大的眼睛就弯成了两道月牙。
我的心猛然就像是被触动了,我可以肯定,除了在监控录像里,我是第一次
亲眼见到这个小男孩儿,我感觉他熟悉,却说不清楚原因。但这时候看着他的笑容,还有月牙般的眼睛,我突然觉得,他身上,有一点小红花的影子。
很自然的笑容,月牙一样的眼睛,小红花笑起来,也是这个样子。
这个叫蛋蛋的小男孩儿是从青铜残鼎里爬出来的,但他不可能一直隐藏在鼎里,鼎,是他的目的地,他还有一个出发点。
“蛋蛋,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蛋蛋很认真的想了好久:“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
我摇了摇头,没有再问,因为交谈这几句之后,我觉得这个孩子具备同龄人根本不可能具备的警觉和睿智,看上去,他白白胖胖的很萌很纯真,但涉及到实质性问题,他的嘴巴很严,不会乱说什么。
“你还记得一尊鼎吗?青铜鼎。”我转移了话题,接着问他:“那尊鼎,在一个很黑的地下仓库里。”
“记得。”蛋蛋好像真的没有任何烦恼,他总是在笑,时不时就抬起头,用弯弯的月牙一般的眼睛望着我:“我从那里面悄悄的露出头,那两个人好笨,他们看不到我。”
“你从那尊鼎里钻出来,是想做什么?”
“我想告诉看见我的人,告诉他,时间不多了。”蛋蛋舔舔嘴唇,说:“快要来不及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时间不多了,快要来不及了?”我心说这次总算问到紧要的问题上了,监控录像里的小男孩儿,用唇语留下了一条信息,他的唇语被李老解读过。
“那尊鼎上的封印,快要失效了,封印失效以后,铭文会暴露出来。”蛋蛋突然收起脸上纯真的笑容,说:“有人一直在找这些铭文,谁都不敢保证,铭文会不会被人解读,如果铭文被解读了,那会是一场灾难,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灾难。”
“能不能告诉我,那些铭文,隐含着什么秘密?”
“这个世界的秘密。”蛋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手,说:“读懂了铭文,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从最早的老羊倌,到妖人,再到这个让我感觉熟悉而且亲切的蛋蛋,他们对于铭文的解释,如出一辙,三个不同的人,说出相同的话,排除他们之前串通过的可能,就只能证明,这句话,是对的。
司母戊铭文,可以看做一串繁复的密码,密码里所隐含的,是这个世界的秘密。
我还想再问,但是蛋蛋突然就停下脚步,说:“我要回家了,我偷偷跑出来,妈妈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松开我的手,顺着崎岖的山路,钻到一丛草里,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没有拦他,因为我知道拦不住。
我不知道蛋蛋要去什么地方,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出去一段路。这时候,他转过身,想了一会儿,对我说:“每个人的命运,是注定的,但你的命运,和别人的不同。”
“为什么不同?”
“所有人的命运,就像一本已经写完的书,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谁都不能更改,你的命运,是一个未知数。”
留下这句话之后,蛋蛋飞快的跑了,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我相信,任何出现在生命里的人,都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只要他出现了,就有出现的意义,这是冥冥中的因果链条。但一直到蛋蛋消失于视线中的时候
,我依然无法完全洞悉他出现的原因。
我不敢在这附近逗留,也跟着继续走,我对这儿的环境不熟,中间走了很多岔路,整整一个晚上,才摸索着走到了白石山外围。
天还没有彻底放亮,我先跟小红花联系了一下。电话很顺利的接通了,相互一交换情况,跟我想的差不多。我被太一带走之后,小红花的处境也不好,跟古行的人发生矛盾,需要化解,所以接到我的消息,她一时间抽不出身,但马上派了宋金刚带人朝河北这边赶。
宋金刚赶过来的时候,恰好也是尚远秋赶来的节骨眼上,宋金刚他们被伏击了,到现在为止都下落不明。小红花很着急,丢下北京的烂摊子,亲自带着人过来,已经到了保定附近的唐县。
“别再朝白石山这边赶了。”我在电话里跟小红花说,我已经脱险,尚远秋还留在白石山,这里比别的地方更危险,我让她在原地等我。
我从白石山离开之后,很小心的辗转到距离最近的车站,然后跑到唐县。我不知道是自己心理原因,还是什么,总觉得不踏实,好像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始终有人在暗中窥探跟踪我,所以,我打消原计划,在唐县附近租了一辆车,东拐西拐的绕了大半天,一直到确定没人跟踪的时候,才跟小红花通话,她在唐县一个叫伏辽的镇子。
唐县是个贫困县,伏辽镇更穷,说是个镇子,其实和个村差不多,镇子只有几条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半都是半个世纪之前的建筑物,破败不堪。因为要甩脱可能存在的跟踪者,我在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车子开到伏辽镇的时候,临近黄昏,我找不到小红花的车,打电话问了问,小红花说镇子只有一家小旅馆,住进去会招人耳目,她现在在镇子一个废旧了很久的老电影院里面呆着。
镇子里就那么几条街,我也没问路,一边走,一边暗中观察着周围,镇子太穷,青壮年都跑到外地去打工经商,留下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我走了一会儿,感觉不到有人跟踪,心里踏实了点,转过一条大街,在相邻的街上,就看到了那个废弃的电影院。
老影院破的一塌糊涂,大门都塌了半边,这种老影院只有一个放映厅,在放映厅外的一大堆残砖破瓦后面,我看到了小红花的车。
车里没人,车门也是锁着的,我给小红花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放映厅里。”小红花在电话里说:“非常时期,安全第一,没必要冒无谓的风险,在这儿先躲着,等到天黑以后我们走。”
挂掉电话,我就从朝放映厅走。大厅的大门挂着锁,但是大门上的玻璃早就碎了,顺着破门钻进去,朝右走了一段,就是影院唯一的一个放映厅。
但是当我靠近放映厅的时候,就感觉不对,透过残破不堪的厚门帘,我隐约看到放映厅里亮着一闪一闪的光。
我一下子警觉了,门帘上有一个很大的窟窿,从窟窿望进去,我看到废旧的放映室里一排一排落满灰尘的座椅。座椅的正前方,挂着黑边白底的荧幕。
一闪一闪的亮光,是从大荧幕上闪现出来的,这种老电影院播放电影的流程非常简单,放映室的最前面是大荧幕,最后面,是放映室,放映室一般在二楼,有两个正方形的窗户,放映机从窗户投射影响到大荧幕上。
放映厅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但大荧幕上,正播放着电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