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闹了。”我看见老神好像不肯罢休,就发话让他回去招呼宾客,老神老大不情愿,但又不敢违抗,恨恨的瞥了老羊倌一眼,嘀嘀咕咕的翻着白眼走了。
老神一走,围观的人也陆陆续续进府,只剩下零星几个下人,还有老羊倌。
这个小官说,十年前,羊九奇还在王都,小官的父亲当时得了一种怪病,他想方设法把王都最有名的巫师和医生都请遍了,但始终治不好。
“鬼方大巫师或许能治好,可是我请不动,也没有办法。”
就在一家人准备料理后事的时候,很意外的遇见了游历到王都的羊九奇,羊九奇的脾气有点怪,又不怎么爱说话,不过,他出手治好了小官父亲的病。在治病的过程中,羊九奇迫不得已的露了一些手段,在当时那种科技水平下,小官对羊九奇的这些手段叹为观止,就觉得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等到小官的父亲病好,羊九奇就走了,小官很感激,倾其所有,想给羊九奇报酬,但羊九奇一文不取。恰好羊九奇要离开王都,小官专程送了他很远,期间两人有过一定的交流。
小官说,羊九奇生性就是这样,喜欢凑凑热闹,但从来不会为非作歹。今天羊九奇和老神在府邸外面争执,小官就认出他了,只不过自己的身份低微,不方便开口,等到情况恶化,他不得不出面进行劝解。
“我不会介怀。”听完小官的话,我就让他进府,同时又看了看羊九奇。羊九奇蹲在府邸对面的墙根,一边信手扒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我一眼。
门外的宾客都进了府邸,但是这波人一进去,已经在府邸附近等候的另一批人又靠拢过来,好几十号人,我得一个一个的招呼,想想就感觉头大。
我就想躲起来,等到再一转脸,蹲在墙根的羊九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府邸另一边的街口,对我招了招手。
我正巴不得躲开,也正想跟羊九奇聊一聊。小红花,老神,姬其,公叔野,几个之前就并肩作战的同伴基本到齐了,如今再遇上羊九奇,只差了尹常一个。
羊九奇在前面,我在后面,走过长街的街口,羊九奇又拐进两排房子之间一道狭窄幽深的通道里,这里非常僻静。
“你就是王上册封的宁侯?”羊九奇和以后的老羊倌,除了衣着,几乎是一样的,他的年纪蛮大,虽然又脏又臭,但只凭那双眼睛,就能看出,他绝对不是一个乞丐。虽然最早和老羊倌接触,他给我的印象非常差,可随着事态的发展,最终,我终于知道老羊倌的立场。这个人和姬其,老神一样,我可以完全信任。
“是,我就是。”
“你,很奇怪……”羊九奇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阴暗的通道里,没有太多的阳光,我甚至能看见他的眼缝透射着一点难见的光,那种目光微弱
却极为犀利,仿佛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已经暴露在了对方的眼前。
“怎么奇怪?”
“我竟然算不出来,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羊九奇慢慢的伸出了一直缩在袖子里的手,他的手里捏着几块龟甲。那个小官说过,羊九奇很有几分手段,他的身份估计和后世那些修道云游的方外之人差不多,懂得阴阳术数,对占卜尤其精通,甚至就在我们简短的交谈之间,他已经暗中进行了占卜:“能告诉我么,你是从哪儿来的?”
“从该来的地方来。”我不是不信任羊九奇,但现在,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我要跟他解释,就要说很多,而且我信任他,他却不一定信任我,因为这时候的宁侯,对他来说只是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说的好……从该来的地方来……”羊九奇说着话,眼睛就盯到了我手里那块天物上。这种东西被人看的很神秘,羊九奇肯定对天物有所了解,也有所研究。他应该能够透过天物外面包裹的一层丝麻,直视天物的本体,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羊九奇就跟我说:“这块天物,有用处。”
“有什么用处?”
“今日本是你大婚。”羊九奇突然就笑了笑,说:“你若信我,三日后,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他会让你知道,这块天物有什么用。”
“我一定去。”
羊九奇来去如风,说完这些,他就不再逗留,我本来想让他到府邸里去坐一坐,但羊九奇不肯。
我重新回到府邸,一直到这时候,前来道贺的宾客还络绎不绝。这么多人,我招待不过来,只能陪着祖庚那样身份最尊贵的客人,即便如此,等到祖庚他们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喝了太多酒,没有大醉,但眼神已经微微有些恍惚。洞房花烛夜,本是人生一大幸事,可是心里,却一直缭绕这一抹说不清楚的惆怅。我总是觉得,在得到什么的时候,总会失去什么,舍得的道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可道理和事实,始终有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
“你劳累了一天,也早点去休息吧。”我看着老神略显疲惫的表情,也觉得他跟随我以后,凡事也的确尽了心,我让他把姬其送来的那块天物交给我,这东西肯定有用,我得自己保管。
按照当时的习俗,大婚的时候,新娘是不出来见客的,要一直留在新房里。我慢慢朝新房走,隔得很远,就能看到新房里回荡的灯火的红光,还有默默等着我的小红花的身影。我心里很高兴,小红花的性格,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可是真正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突然又怕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可以和她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同甘共苦,但红纱烛影,温香美人,我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羞涩。
快要走到新房的时候,我停下脚步,想要把自己的情绪好好稳定一下。
朦胧中,我突然听到了两个人很轻很轻的交谈声,那声音仿佛是随着风从很远的地方飘荡过来的,模糊到了极点,和呼呼的夜风混成一团,稍不留神就会遗漏过去。
听到这阵
交谈,我马上侧耳,想要分辨声音的具体来源,因为府邸刚刚建好,而且府邸里的人除了老神以外,我都不熟悉,也不了解,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必须加倍留意。
声音非常模糊,和蚊子哼哼一样,短时间内很难判断,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我一下子警觉了,蹲了下来。正常人的感官范围有限,我接触过铭文,有些铭文会赋予人一种超然的能力,我还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不过全神贯注之下,我的感官可以捕捉到很大一片范围内的风吹草动。
酒意消失了,到现在为止,我都没能听清楚模糊的交谈声到底在说什么,可心里的感觉却很不好。
我在全力捕捉声音的来源,听着听着,心里顿时有点发毛,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块被丝麻包裹着的天物。
要是我没有听错的话,那阵模糊的交谈声,竟然是从手里这块天物发出来的。
这很离谱,一时间我难以接受,不由自主的就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天物上,如此一来,我分辨的更清晰了,声音,的确就是从天物上传来的。
我小心翼翼的把这块天物拿到了耳朵边,随即,无比模糊的交谈声仿佛从天物的透射下,钻进了耳廓。
天物的体积有限,我也绝对不会相信天物里藏着什么生物活体,可是一缕一缕的交谈断断续续的传出来,我就有点发晕。
但是脑子一转,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包含着黑石头的东西,或许都有莫名的神秘力量,羊九奇也亲口告诉我,这块天物,有用处。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此时此刻,这块天物,就像是一个强力的接收平台,来自天物的交谈声,不是幻觉,天物很可能把这阵交谈声吸纳了,然后又把音波释放出来。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交谈的双方就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说着话,可能距离我的府邸不远,但也可能是在百里千里之外。
我猜测出了这么多,但模糊的交谈一直听不清楚,无奈之下,我不得不把天物紧紧的贴到耳边。那种感觉,就好像把耳朵贴在一堵非常厚的墙壁上,在偷听墙壁另一边两个人秘密的谈话。
我用尽了全力,总算能从模糊的交谈中分析出一部分,但声音含含糊糊,听不出到底是谁在说话,但可以分辨出来,应该是两个男人。
“他有王上和王后的庇护,羽翼渐丰,跟掌握王都重兵的公叔野,还有候国的姬其都在接触,要是放任不管,等到他培植出自己的势力,想杀他,就难上加难了……”
当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就颤动了一下,交谈的双方在话语里没有指名道姓,可是根据所说的话,无疑证明,话里所说的“他”,必然就是我。
“不能杀他,绝对不能……”天物里传出了另一个声音,这道声音在回应之前的那道声音:“不仅不能杀他,如果他遇到危险,还要救他,务必让他活下去。”
“为何?”另一个人显然非常不解:“你知道,他来到这里,是准备做什么的,难道留着他,处处与我们为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