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就进宫,向父皇求一道旨,娶了你。”
旨意下来,定在九月九。
真相揭开,定在九月九。
傅问渔足够坚强,强到将那堪比一万根针的往事,全部一口吞下咽进肚了里半点不喊疼不喊委屈,就当是自己蠢,当自己活该,当这一切是她理所应当该受着的。
但这一万根针,你不要在我心里搅动啊,我也是会痛的。
“傅小姐?”见傅问渔久不说话,怔怔出神觉得奇怪。
于是傅问渔便和血生扛那一万根针的疯狂绞杀,忍回眼中泪水,偏头一笑看着尤谓,那一笑有着她最温柔的样子,足以倾城:“你为什么要娶我呢?”
尤谓也应是被笑容迷晕片刻,片刻之后才双目含深情。
他说的情话的本事那也是比方景城高出了一万个层次,他是这样说的:“实不相瞒,当初蓝长老回来说起京中有一奇女子的时候,我便神往不已,后来得知傅小姐你是天之异人,更为惊喜。本来去接异人回族之事我应前往的,无奈卓家不肯。傅小姐,我对你钟情,并非一日之见,而是累月相积。这山谷是我族中年青男女求亲之地,非生死盟誓不敢入谷,否则要遭天神责罚。问渔,你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能把一个只图利益的婚事说得这么动听婉转,也算是尤谓的本事。
只是那一声问渔,叫得傅问渔实在恶心。
所以傅问渔抬手揭过一片他肩上落着的花瓣,把玩在指间,笑意浅浅染着花色:“我,当然不愿意。”
“为什么,可是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愿意为你而改。”尤谓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道。
“你不好的地方,就是把虚情假意说得这么逼真,而我实在厌恶有人骗我。”傅问渔抽出手,走了两步离这人远一些,背朝着他依然笑着,“小开是绝不会娶尤三娘的,我也绝不会嫁给你。至于我为什么要去你们家故意说那番话,又买了许多新婚事物,我想,你跟你父亲不都知道了吗?否则今日何这么费尽心思哄我开心,骗我嫁你?”
尤谓看着傅问渔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些烦燥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随即眼中呈上痛苦:“我一早就知道,以我的身份来求娶你,你肯定会有想法的,有时候,我也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或许我反而能离你近一些。”
傅问渔只笑了一声,不说话。
“如果我放弃尤家少长老的身份,你会愿意嫁给我吗?”这苦肉计演得足够敬业。
傅问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跟内心的情绪,确认自己可以应付得很好很好了,才终于转过身来看他:“你也当知道,当初我是被城王爷所伤,心如死灰,才被你们带来这里,往日痛苦依然未去,我又如何能这么快放下应了你的请求?”
尤谓有些不明白傅问渔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急声问道:“你是说……”
“更别提我现在末族有多危险,蓝长老和卓家跟我都有不小的仇,他们只怕恨不得生吞了我。少长老,就算我答应你,只怕他们也会疯狂针对你,针对尤家。”傅问渔不替他解惑继续说道。
“不要紧的,若你是我的妻子,我必用尽一切力量保护你。”尤谓的深情简直说来就来。
傅问渔摇摇头,苦笑一声:“少长老不必费尽心思了,我很清楚,尤族三大家里,只要有两方联合,另一方必死无疑,我不想害了你。”
“如果我尤家可以对抗卓家和蓝家呢,问渔你是否相信,我尤家能护你平安?”尤谓一脸情深认真地说道。
“别说笑了,今日之事我多谢少长老抬爱,以后都别提了。”傅问渔叹了一口气,放了那朵在掌心里握了半天的花瓣放进尤谓掌心,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踩着青草上落着的花瓣,她转身离去。
转身的时候,脸上所有的温柔和愁苦变成了肃杀和冷漠,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痛苦。
傅问渔从来不会利用别人对自己的真情,当初温琅对她有意,傅问渔自知他们二人之间毫无可能,所以果断地断了他心思,这并非是善良不善良的事,而是基本的道德。
傅问渔不甚高尚和伟大,但这种下三滥的事,她还是不屑做的。
可是若别人对她用的情里含了十足十的虚伪之后,那就怪不得傅问渔要反过来利用。
傅问渔走后,尤谓将那朵傅问渔放到他掌心里的花,毫不在意地弹了出去。
“大哥?”手握着笛子的尤三娘走出来,与尤谓一同望着傅问渔离去的方向。
尤谓回头看了看满山谷的花树,冷笑一声:“你说她的反应是真的,还是装的?”
尤三娘睨了一眼这地上的花与草,转了下手中的笛子,语带嘲讽:“大哥你当年连二嫂都拿得下,一个异人算什么?”
尤谓看了一眼尤三娘,尤三娘面色不适,神色局促地说道:“没问题的大哥,此事若是成了,我们不愁她不听我们的。”
“要不是为了你那个肖小开,你以为我会出此下策?”尤谓冷哼一声。
尤三娘缄默不敢言,跟着尤谓后面离开。
等得他们都走了,这谷顶上才跳出来两个人,方景城看着稀稀疏疏飘着的花瓣,眼中浮着些笑意。
“少主,你这又何苦?”杜畏唉声叹气,智谋无双的少主啊,最近可都是把聪明劲儿都用在了这些事情上面了。
几片花瓣自方景城指间穿过,飘飘悠悠颤颤地落到青草叶尖尖儿,方景城的声音像是怕吓着这花瓣一般的轻:“她想起我来了。”
又或者,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只是以为她自己忘了。
“少主,你这么做若是以后傅小姐知道了,只怕……”杜畏苦笑一声,那位傅小姐可是位烈性子,少主你这是玩火啊,说不定哪天就烧了自己。
方景城却很从容,含笑说道:“只怕会更加恨我是吧?”
“少主你明知如此,又何必这么做呢?”
“我宁可她恨我,也不要她忘记我。”
杜畏看着方景城孤独到死的背影,叹得一口气愁肠百转。
尤谓哪里知道那种浪漫的法子向傅问渔告白,不过是方景城兜了一百道弯,想了一千个绕,想尽了办法把蛛网的人洗白,再费尽了心思告诉的尤谓,大多女子都是喜欢这样浪漫的事的,傅问渔是天之异人也只是个女子,她就算不喜欢,也必不能生厌才是。
替她造一场花瓣雨,就像那一日晚上的烟火热烈。
你应要身着白衣,她说我着浅色衣服极好看。
还要水上踏步而来,一如那天我是如何凌波掠影。
方景城他费尽心机,不遗余力,要让傅问渔一点一滴记得自己,哪怕到最后真的是恨,也是好的,至少占得她心间一席之地,而不是被锁进永无天日的角落。
方景城好可怜这样卑鄙的自己。
被那一场似烟花般的花雨灼伤的傅问渔,回到房中时有些失神,正如方景城所期望的那样,傅问渔终于藏不住,开始将他一点一滴记起,只不过到底是恨还是爱,心脏里那一万根仍未离去的银针刺痛得太狠太久,傅问渔她无法思考这样沉痛的问题,只能盲目地放任。
“傅家妹子,傅家妹子你怎么了?”王婶婶见傅问渔洗衣服洗到一半被尤谓叫走了,有些担心,这会儿便来了她住处看看。
傅问渔冲她摇了摇头,开口时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嘶哑:“没事啊,怎么了婶婶?”
“我看你今天跟尤家老大走得近,傅家妹子我跟你说啊,那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千万远一些。”婶婶大惊小怪地一边说一边比划。
傅问渔今日实在有些提不起兴头陪她,只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想说就说。
尤家有大哥,有三娘,唯独没有老二,这个老二去了哪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王婶婶爱八卦,最喜欢说这种事,于是大嘴巴的她告诉了傅问渔,大概两年前,尤家这个老二啊,娶了蓝家的大姑娘,本来也是挺恩爱美满的一对小夫妻,而且这尤蓝两家通婚也算是利益联姻,更是惹人眼羡。
但是架不住那位大哥尤谓爱惨了蓝家的大姑娘,生生不顾伦理道德,天天在蓝家大姑娘身后说殷勤话,蓝家大姑娘一开始还把持得住,可是时日一长,实在驾不住他一片痴心苦苦追求,也就失了心防了。
尤家老大就这么着的,跟那蓝家大姑娘暗地里好上了,后来还是卓家的人发现的,这脸简直丢到祖宗坟里头去了。
当时蓝家大姑娘还怀了孩子,但这孩子是谁的大家谁也不知道,尤家老二也是个心气儿硬的,一怒之下,掐死了那蓝家大姑娘,又自己抹了脖子,两个本来是极美满的一对人儿,就这么因为尤谓的横插一脚,年纪轻轻地都去了。
倒是留得尤家老大尤谓还活得好好的。
方景城听着王婶婶的回话,听得有一句没一句,干脆问道:“她今日看上去如何?”
王婶婶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些怪,以往傅小姐总是笑眯眯的,今日跟她讲话,她几次走神,眼睛都直直的,像是在想什么事。”
方景城听了却心情大好一般,笑问道:“是吗?”
“是的,少主。”王婶婶有些闹不明白方景城的脾气,你说这少主是那傅小姐而来的,肯定是心疼那傅家妹子的,怎么听到人家心情不好还乐上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方景城眼中有痛苦的欢喜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