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渔姐姐!”小开惊慌地看着走进来的傅问渔,退了两步。
傅问渔捡起地上的药碗碎片放在一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带你来看大夫,你却把药碗都给人家砸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开低下头,不敢看傅问渔的脸色。
傅问渔笑着理了理他衣服:“那碎都碎了,只好赔人家一只了,反正城王爷有钱,赔得起的。”
“问渔姐……”
“身子觉得好些了没?”傅问渔拉着他坐下,只当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泪痕。
“好多了。”小开点点头闷声道。
“还真是位神医,妙手回春。”傅问渔笑道,“好些了就好,我们回去吧,我做你喜欢吃的小点心给你。”
傅问渔收拾了一下,放下一锭银子,就起身准备离开。
小开苍白的手拉住傅问渔衣袖,太过用力他把衣服都拉得变形,低低的声音满是歉意:“我姐姐……她来过了。”
傅问渔轻颤了两下眼睫,这个小傻子啊,真傻,她转身笑道:“来了就来了,这有什么的。”
“是我叫她走的,我……”小开急忙站起来看着傅问渔。
“走了就走了,又有什么呢?”傅问渔拉起小开的手,“回家吧。”
“你不怪我吗?”小开看着傅问渔,不敢相信傅问渔竟然如此平静。
傅问渔拉着他往外走,步子也轻快,声音也轻快:“怪你什么,你要是不想我生气,就赶紧把身体养好,我那些花草一个人可照料不过来。”
小开怎么知道骗人呢?他啊,单纯得连半点谎话都不会说,哪里会骗傅问渔。
傅问渔当然知道肖颜开来过了,总是要制造一个机会让肖颜开见见小开,让小开见见他姐姐,她倒是不在乎肖颜开会不会难过死,但怎么忍心让小开受苦?
小开看似残忍地赶着了肖颜开,其实是因为小开害怕,他害怕他那个厉害无比的问渔姐姐会对肖颜开怎么样,没有会帮肖颜开,没有人会同情她,只有自己这个弟弟心里还念着那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姐姐。
只有小开一个人,还愿意对肖颜开有一些好。
所以他要赶紧赶走肖颜开,不能让问渔姐姐发现,只怕她一发现了就要杀了肖颜开。
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亲生姐姐死掉啊!
小开痛苦万分,挣扎不已,他不敢直视傅问渔的眼睛,那样相信自己的问渔姐姐,会不会怪自己?
傅问渔不会,她甚至感激,至少小开没有跟着肖颜开走掉,他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那其他的,又有什么紧要呢?
本就是自己让小开与肖颜开相见的,小开会放走肖颜开也是她意料之中的,她不会让小开为难,一点也不会,不舍得啊。
哪怕自己委屈些,退让些也没所谓,让肖颜开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也没所谓,谁让那是为了小开呢?
方景城看着傅问渔牵着小开离开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我若是小开,就好了。”
做任何错事你都会原谅,放走肖颜开你也不计较,可我不是,我是方景城,注定要受你折磨,被你克住。
安置小开睡下,傅问渔坐在院子里望着花草出神,方景城坐到她旁边,轻声问道:“你是不甘心的吧?”
傅问渔转头看他:“不甘心?不会。”
“你不想杀了她吗?”方景城也很惊讶,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平静无波,肖颜开真是彻底从他心里被连根拔起了。
傅问渔却只笑了一声,折了一朵花在掌间:“其实城王爷,当年之事错不在她,我固然恨她,恨的是她将我玩弄于股掌间,好几次险些害死了我。真正错的人是你,是你不信我,是你不肯听我的条条证据,也是你将我逼走,错在你身上,我这个人呢,恩怨分得很清明,是她的错,我不会替她洗掉,不是她的问题,我也不会强形加在她身上。”
“说到底了,是当时你信你自己多一些,你爱她多一些,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你爱她,她就必须替你背负骂名,承担你负心的责任吗?这是不公平的,所以我没什么好不甘心的,我不是输给她,我输给你而已。”
曾经的傅问渔不明白,她为何赢天赢地赢尽一切,却赢不过一个死人,后来时间那么多,闲暇那么足,她便能细细想清楚,她不是赢不过一个死人,她赢不过的是这个死人在方景城心目中的地位。
赢不了就算了吧,争来争去争个男人好没意思,不如自己活得自在。
而方景城听她细细分析,条条分明,突生悲怆,这样的傅问渔好冷静,冷静到严酷,她总是这样,什么都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什么都划得干干净净丝毫不拖泥带水,她向来都是宁可将自己逼上绝路开出最绚丽的荆棘,也不愿意退后一步拥抱一片平庸的花海。
“我……”
“不要道歉,我听腻了,我也不需要。城王爷,还是那句话,放过我吧。”她又加了一句,“也放过你自己,我们便老死不相往,这样也挺好的。”
“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你的绝情。”方景城抬起头来长出一口气,“能这样陪着你,也挺好的。”
哪怕内心满是疮痍,日日痛苦不能自拔,但能在你身边看着你,也挺好的。
“那就随你吧,我不会因为你对我的感情而有所负累,也不会感动,我不是这样善良仁慈的人,我的感动没那么廉价。”
傅问渔说罢起身,走到院子门口遇上了毕苟,毕苟望着她,眼中有些泪。
“就不能重新试着爱上少主吗,傅小姐?”毕苟悲哀地说道,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少主啊,为了傅问渔,他改头换面,重铸心肠,“少主为了你,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所以呢?难道我就应该要感动得痛哭流涕,感激他的放下高傲吗?又或者你们觉得我应该对他充满恨意,指责他当年伤我之狠?再或者你们是不是认为,我傅问渔三生有幸,得一人如此相待?”傅问渔笑看着毕苟,“凭什么呢?我凭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觉得,傅小姐你明明有希望得到幸福,不要错过。”
“不要说得这么伟大,他感动的是他自己而已。我却不必为他的付出而感动,不要拿着为我好,对我好的道德制高点对我进行绑架,没有用的,我这个人没有道德。”
“我知道了,我会跟少主说的。”毕苟终于忍不住眼里的泪,扑簌而落。
傅问渔接过几滴:“这东西不值钱,不要哭了。”
傅问渔错开毕苟,她说得很轻松,却不知为何心头在漏风,她终于将心底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自如,也没有她想要的平静宁和,反而,她觉得心脏似乎有些缩痛,那被她丢弃的心中一万根针似乎又回来,细细密密地扎进去,心脏有些难以承受。
所以她按了按胸口,别跳得这么快,也别跳得这么痛,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可以如我期望的那样,轻松放下,只是那心脏却不甚听话,越是让它安静,它跳得越疯狂,就像要跳出傅问渔这具无情无义的躯体,要重新找一个有血有肉的主人一般。
于是傅问渔她反复地安抚自己,反复地说着重复的话,没关系,没关系,只是还需要再多一点点的时间,没关系,放得下的。
“未来的太子妃娘娘你怎么了?”软软和绵绵跑过来,一左一右搀着傅问渔,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啊,你们怎么不陪着温太子?”傅问渔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软软扁着嘴。
“去哪里了?”
“不知道,太子殿下出门快两个时辰了呢,听说要去什么山谷,大概有什么事要处理吧。”
“是吗?”傅问渔笑了笑。
“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我们送你回去休息吧。”
“软软,再说最后一次,不要再叫我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我也再说最后一次,我是绵绵啦!”
绵绵想哭,她到底是多没存在感。
傅问渔并没跟着软软和绵绵去休息,而是去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她来过一次,当初尤谓假话要娶她,带她来过这里一次,那时是冬季这里便温暖如春,如今盛夏,这里更是千树花开,宛如人间仙境,也是在这里,傅问渔第一次感受万根针相继穿过心脏的疼痛,在这里料想到了方景城来了末族。
她走到谷口止住软软绵绵,自己一人进了山谷,满目的落英缤纷,蝴蝶扑飞,还有大团大团的花簇盛放,那株最大的花树开了一树的粉色细花,风一扬,便是花飞花舞花成海的好景色。
迎着飞花她慢慢走,手指拂过几株开得正好的花,走过几步脚下一片谁的衣服,弯腰捡起她轻声笑叹,唉。
花树下有人,正在窃窃私语着秘话,在一片花雨做的景中真像一对佳人在幽会,细说着动人肠的情话。
她苦笑了一声,肖颜开啊肖颜开,为了你弟弟,你就不能安分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