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人,是这七万四鱼龙混杂中的十六个最有地位的人,这十六人,方景城是看着他们进城的,他们在走进商洛城门的时候,绝对未想到过,再想出去便已是不可能的事。
椅子上依次坐好这十六人,十六人都不是普通人,地位身份放诸天下都有些拿得上号,排得上名,这人在高处待得久了,见识自然也就比普通人多一些,广一些,早先听着少主的称谓或许有些陌生,但此时人到了眼前,却都是认得出的,免不得心中一番剧震也肝裂。
有几个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去,京中恶鬼少将军名号太过凶残,丰国上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怕?
而方景城只是低头轻轻揉着自己几根手指,像是要松一松筋骨般,他的唇一向很薄,薄得如同刀削,听说这样薄唇的人也很薄情。他微微下抿的时候就像是抿着着最无情的弧度,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抬头的时候,会对谁首先发难。
“各位好,恭候多时。”方景城放下双手,稍微往后,靠在了椅靠上,懒懒的目光望着这十六人。
“为什么……怎么……”有人觉得讶异,这偷天换日也换得离谱了些,说好的太子呢?换成城王爷是什么情况?
方景城望向那人,抬了下眼皮:“玄悟教教主,见到本王很惊讶吗?”
“你……不,草民见过城王爷。”那教主是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胡子留得长,都垂到了胸口,手里拿着把拂尘,好个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样子。
“你带了你教中弟子三百七十人攻上末族,本王很好奇,玄悟教一向不是以不理凡尘,专心修道为教义的吗?”方景城轻轻嗤笑一声。
“末族族人遇如此大难,我教身为正道中人,自然应当出力平难。”好不要脸,满口仁义。
方景城听了,站起身来,觉得跟这种人说这种话有些浪费他实在宝贵得不得了的时间,所以便也不再与他们兜圈子,直接说道:“并没有什么白氏遗帛,那是本王设的一个局,诱你们前来,目的也简单,本王想练些兵马人手,靠末族里的这点人是不够的,请你们送人来。”
“我辈乃武林中人,从不参与朝庭的事,怕是要让王爷失……”那白胡子的教主话未说完,方景城的已抽出了旁边一人腰间的佩刀捅进了他的身体,活了一辈子自诩正派的玄悟教教主瞪大着眼睛瞪着方景城,像是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暴躁,一言不合便要杀人!
方景城抽出刀子,滴滴答答滴着血递还给旁边早已惊呆的人,他还笑了一下:“多谢你的刀。”
然后继续望着众人:“不要打断本王说话,本王的时间很宝贵。”众人噤声不敢言语,只是有些人已握紧了兵器,准备要随时拼命。
方景城也只是视若无睹:“本来本王想多等一些人手了再叫你们上末族来,毕竟这七万四千人与本王想要的人数还是差了一些,但是时间不等人,数量也勉强也够用,便让你们上来了。末族之中我会留下极好的将军与谋士,将他们训练成最好的士兵。而诸位有两个选择,一,听本王的话,你们可以活着下山去。二,拒绝本王,下场跟这位教主一样。”
他环顾四周,看着还存余的十五人,不着急,做好了准备要杀八个,留八个,就给他们些时间好好想想,于是他说:“你们有一柱香的时间来考虑本王的提议,不要想着逃跑,本王是个很讲理的人,先好好拒绝本王,本王再好好杀你们,逃跑的话,会死得比较难看。”
他说罢,重新坐回椅子上,杜畏递了杯茶给他,索珠儿与阿蛮站在他后面,只是看着这个人的背影,他们便觉得不寒而粟,深深为自己早已与方景城合作而感动庆幸,他们可不像跟这十六人一般,被逼成这副要尿裤子的样子。
一柱香的时间到底说快不快,这种事要看你是被胁迫的那个,还是胁迫人的那个,于那活着的十五人而言,这一柱香,是他们这辈子过得最快,最煎熬的时间。
“城王爷,在下只是个商人,实在不知该如何帮王爷,王爷若是想要在下那些人手,留给王爷便是,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在下。”这位商户一身锦绣,披金挂银戴玉。
方景城看着他:“林修,十岁随父经商,偶然间得一珍惜玉石,卖出天价,自此发家,平日生意多为金器玉石一类,还有不少赌档与钱庄。”他对这些人,如数家珍。
“王爷英明。”名叫林修的商户额头滴汗。
“本王想与你做个生意,本王曾经有一个朋友,是祈国第一商,姓贾,后来她出了些事,将生意交给了本王另一个朋友,叫名流七月,他手中有些银子,不久前存进了你们钱庄,林修你若是记性好,应该记得是七百万两……黄金,可是本王听说,流七月这七百万两黄金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林修,你说,你赔,还是不赔?”
“王爷……”
“你先稍等,这位是元简老板吧?元老板联合老千从林修老板赌档羸走了一笔巨款,又联合人造假,让林老板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块假玉石回去的事,不知林老板你可否知道呢?”
“城王爷!”那名叫元简的人低呼一声。
“本王说过,本王的时间很宝贵,不要随便打断本王。”方景城皱眉,眼中的邪戾之气陡然闪现:“林修老板你玉石赌场接连失利,要调用钱庄的存银无可厚非,可是流七月就在等着这两日要调出银钱来,林老板,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若是本王朋友的钱不见,便是本王的钱不见了,那林老板你说,本王该如何才好?”
林修脸上淌冷汗,结结巴巴地问:“我这些天运的货也一直被人劫走,这些事……王爷是不是也是知情的?”
“大概吧。”
“王爷你这是……逼人上梁山啊!”
“非也,你若是不想,本王可以选择元简老板,本王喜欢识时务的人。”方景城摇头说道,一脸的好说话,好商量。
“敢问王爷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这不是你有该问的问题,你该回答,你是答应本王的条件,还是拒绝?”方景城他本是一个绝佳的谈判好手,当年四方会谈的时候他就为丰国争取过足够多的利益,可是此时,他放弃一切技巧与迂回,用着最粗暴野蛮的方式。
“若……草民拒绝呢?”
“无妨,一死而已。”
满院子的死寂,谁也不知道这个一直表情平和,声音平和的城王爷是不是中了邪,他何以能用如此平和的语调说出这等令人惊心的话来?还是说他真的是魔鬼,没有作为人该有的感情,为了利益,为了权力,他便能不择手段?
林修聪明地选择了答应方景城的条件,而作为对林修的报答,元简的尸体是送给他的礼物。
“王爷如此作为,不怕末将上报皇上,治王爷一个死罪吗?”等了半晌,终于等到有点真材实料的人说话了。
方景城擦了擦刚才沾到指尖的血迹,将带血的帕子交到杜畏手上,等下只怕还要用得多。
“张斌,本王当初在军中待你不薄,没成想,数年之后相见,你为了报答本王的恩情,竟然带着近两万之众的私兵前来送给本王,本王十分感动。”方景城唯一一个露出的冷笑,便是对着位张将军了。
张斌,穷苦人家孩子出生,在军中不怕死不怕苦,逢战必冲阵前,当年方景城还在军中的时候,觉得此人生来悍勇,不该因家世而被埋没,一手提拔,从伍长一路带成了副将,后来方景城交兵权归京中,他一跃成为怀化将军,服紫色,金玉带,说不出的风光。
只是万万不曾想,他是第一个反出方景城,反出白家的人。
方景城并不难过,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各为其主不必责备,于是这么多年过去,方景城也从未刻意刁难过张斌,他也聪明,远离京城周边任何城镇也就远离了方景城,却也不来商洛之类的边境之地,毕竟太过苦寒。
前半生打仗打得辛苦的他,想要享享福,他在离商洛大后方的一个城中驻军,这地方好啊,若是打起仗来了,由商洛顶着,他赶过去起码得十来天,这期间若是商洛败了城破了,他还来得及调头保命去,若是京中有什么小事需要出兵,他可以立刻派兵前往,在皇帝面前挣功名,实在是个好位置。
但他啊,千不该万不该,还要贪一贪这白氏遗帛。
跟着少将军打仗打多了,难免羡慕少将军满腹韬略无人可及,难免想着,要是自己也成了战神,便能如少将军一般名扬天下,那也是风光。
于是他来,以为这里等着他的人是会是方景梵。
方景城偶尔也想过,这位旧部下,会不会来,某一天,他就出现在了商洛的城门处,方景城真是……十分欣慰。
“你是本王唯一一个不想收为己用的人。”方景城握住他一只胳膊,“因为,你没有一个让本王瞧得上眼的地方。”
方景城话音一落,张斌一条胳膊活生生被方景城扯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