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排歌听得认真,又听到心情急迫,忍不住打断了风归云的回忆。
风归云笑了笑,一点也没有因为排歌的打断而恼怒,反问排歌道:“后来?后来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啊?”这下,就连排歌也没有想到,自己知道什么了?
但是仔细一想,排歌顿时便恍然大悟。
是的,后来,风入松带着宸柒离开了,却也失败了。
排歌依旧感到疑惑,“前辈为何知道我是知道的?”
“自打我听说了一个名叫排歌的上神从凡人再次成为仙人,我便知道是他的手笔了。”风归云淡淡地道,双眼盯着窗外的风景,那模样像是看到了十万里甚至是百万里远的人间的那间小屋,小屋里的仙人早已失去了仙力,现在正在里头沏茶吃。
排歌点点头,原来,看似不起眼的两个神仙,却在以前有着这么一段让人为之痛惜的过往。
“那前辈,宸柒现在是因为会想到了一些什么才晕倒的吗?”排歌心里还是有点疑惑,便继续问道。
风归云点点头,“大抵是吧,但能不能醒过来,还是要靠他自己了。”
排歌原本松下来的那口气又因了风归云的这句话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面色忧愁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宸柒。
曾几何时,她多少次躺在床上,他又多少次感到了这般的无能为力。
半晌,排歌才又开口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风归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算是对她的回应。
尹州三台春风抚过,却只能卷起满地黄沙,再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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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正殿,又名东风第一枝,乃四海海宫中最大的一处正殿。
此时州慢便坐在一侧,与南海水君乔楂一同商讨平定骚乱的大事。
“魔族那边魔君已经否定了此次进攻是他的命令,但魔族自来心性狡猾,我们也不能全部排除掉他们有可能要耍诈的风险,为今之计,当是要让在魔族那边的天族奸细秘密监视,随时报给太子殿下。”乔楂现在已经有能力足以抵挡一面,他的这个办法也是想尽了一切,甚是周全。
就连一向爱挑剔的州慢也不得不点了点头,紧皱的眉头却依旧没有因此松开来,“南海水君说得有理,但是就算我们已经与北部的那群歹人周旋了三万年,却也依旧探不清虚实,这群人的目的和真正的实力。”
“太子殿下,如今已经三万年了,我们虽是等得起,但是骚乱一直如此持续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还请太子殿下上表长春宫,让天君派出更多的天兵天将,助我南海一臂之力。”乔楂说得激动,一时间离开了座位,走下来对州慢行了个面见太子之礼。
州慢亦是知道,拖得太久,便得一直留在南海。
但是他的心,他的魂,都早已随着排歌陪伴在她左右,而不是守着这面前案上的兵法阵图,再等三万年。
三万年真的太长了,他没有把握,排歌愿意等他上一个三万年,却也不知道排歌是否还能再等他三万年,人心总是易变的,他不敢将一切都赌上。
“你说得有理,回头我会亲自请命天君,让他派兵下来,这次就算我们不能智取,就算是强攻,我们也要将其一举歼灭!”
“谢太子殿下。”苦守了三万年的乔楂早已憔悴不堪,他心里早已是不想再打下去了,如今太子已经发话,他自然对州慢心存感激。
州慢起身来,继续道:“让人收拾一下,明日我准备回一趟天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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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宸柒的意识有些迷糊,更何况身处一切都是黑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何方。
“宸柒,快跑,娘不能照顾你了,跟着这位神仙,赶紧跑!”
“宸柒,娘就算以后都不能照顾你了,你也要好好地活着,知道吗?”
“宸柒,你要好好的,娘走了。”
女子的声音凄厉地充斥着宸柒的脑袋,宸柒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感觉自己的头就像是要炸裂了似的。
说话的女子是他的娘亲吗?
但是他为什么记不得他娘亲的样子了?
他想仔细地想一想,却发现头已然像是要爆炸了,让他什么都不敢去想。
渐渐地,就算他不去想,脑海中的画面却也愈来愈清晰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站在诛仙台的面前,看着一个穿着粉蓝色纱裙的女子站在诛仙台面前,背对着他,一只脚正好要迈进了诛仙台里边去。
他下意识地喊了句“娘亲,不要丢下宸柒!”
那带着哭喊的真实感,让宸柒仿佛觉得自己不是在梦里,但是随后,他又被带进了天牢。
隔着用千年寒冰铸造的笼子,外头的男子用古记筝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把它击碎。
但是坚固如冰,终于,牢笼碎裂,男子将他抱住,抱在怀里久久安慰,“孩子,没事了,以后这架古记筝就是你的了,以后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别人欺负你。”
却一眨眼,宸柒感觉自己浑身发疼,他睁开眼时,排歌正坐在床边,脸上带着一种欣慰的笑,“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八万年前的排歌,那个时候,她还是很稚嫩的,脸上挂着的是永远不知愁滋味的少女般的笑容,他看到她时,仿佛看到了天上最美的风景,沉默了半晌,他才记起来,“我叫宸柒。”
是的,他只记得了他叫宸柒。
所以,她就叫了他八万年的宸柒。
纵使他再也想不起其他,她却也不嫌弃,亦不强迫,待他如自己的弟弟,一如既往。
“上神。”宸柒叫了一句,睁开了眼睛。
“我在呢,你终于醒了宸柒。”排歌看到宸柒醒了,脸上本来还氤氲着的愁容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怎样,身体可还有其他不适?”
宸柒只觉方才在梦里的头痛也不过是一场梦,眼下身体如常,一切照旧。
只见宸柒摇了摇头,“上神,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这一晕倒就睡了三天,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嫌我之前睡得太久,现在是要加倍还给我呢。”排歌开玩笑似的说道。
宸柒也顺带着笑了笑,这才看到墙角边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的模样……
宸柒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梦境,那个人当时抱着他,安慰他。
“风归云上神,你……之前是不是救了我?”宸柒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那是他方才做过的一场梦啊!
风归云点了点头,样子虽不像是宸柒的梦里那般耀眼好看,但那一双睿智夺目的双眼还是叫宸柒给认了出来,“孩子,你都回想起来了。”
宸柒被风归云这么一说,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他的回忆,他的过去,就算它沉睡在他的脑海里八万年,如今却还是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被唤醒。
原来,他也是有娘的,且他的娘爱上的人,竟然是排歌的生父,天界的大将军!
只是他的娘,被天君处死了。
他想起了前因后果,想起了在更早以前他的娘亲兴高采烈地递给他一块令牌,对他说道:“宸柒你看,有了这个,娘亲就可以带你去找你的爹了。”
是的,那是一块通往仙界的通关令牌。
上边还清楚地标刻着一个印记,虽然他不知道那印记代表的含义,但是他知道,他可以通过它找到他的生父。
也只有到了现在这个情形,宸柒还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他那个早已魂飞魄散的娘亲的一个幻梦,最后的最后,他们不过是得了一个曲终人散的结局。
见宸柒呆愣着不说话,排歌以为,宸柒一定是心里难过才不愿意开口,便安慰道:“没事的,宸柒,你可别忘了,你当年要找的父亲可是令府的品令将军,也就是我那……我那见过一面的爹。”
排歌说到这里,脸上也有点黯然失色,是啊,在十二时见到品令的时候,排歌还有些小小的惊讶,面前的那个男子实在是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苍老,反而是年轻,英武和帅气的。
“对哦,上神你也是我的……姐姐。”宸柒猛地一愣,竟是这么巧合。
两个人四目相对,之后都开始大笑起来。
排歌捂着肚子,用力去笑以此来掩饰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眼泪,“真是造化弄人啊~”
旁人来看是句玩笑话,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也是排歌心里的话,她走了那么多弯路,到最后才发现,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小仙童还是自己的家人,她有些庆幸,庆幸她对宸柒还算不错,亦是庆幸在最后她还能意识到这一点。
宸柒亦是笑,他亦是庆幸。
庆幸自己还有一个亲人,庆幸这个亲人还是排歌。
他们从相识到相伴,两个人早已视对方于自己的家人,却也没想到,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流淌着部分同样血液的时候,他们依旧能够如此开心和激动。
“能够见到你们姐弟相认,也不枉我当年救出你时花费的那些力气和修为了。”风归云开玩笑似的说道。
却在宸柒和排歌眼里,他这句话倒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虽然排歌不是直接的目击者,但是从各种旁敲侧击之后,她隐隐约约也知道了当年的情形,至于风归云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护到宸柒周全,看到他现在的处境,排歌亦是清楚的。
“风归云前辈,不管宸柒是不是我弟弟,我也依旧要感激你当年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了他。”排歌很是激动地说道。
宸柒亦是起身行了礼,“是啊,上神是我的救命恩人,宸柒自当感激不尽。”
“无妨。”风归云摆摆手,依旧是一阵云淡风轻道,“事情已经过去八万年了,现在见到你们能够安好,就算现在的处境是这样又何妨?有些事情该记住的,自然可以记着,倒是有一些无需记的,也不必记挂。”
排歌点点头,没有再开口。
反倒是宸柒扭扭捏捏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说道:“当年风归云上神送给我的古记筝,有一段时间落到了现在太子殿下州慢的手里,好在最后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原来这一切都是在冥冥之中便注定好了的。”
排歌恍然大悟,也颇有感慨道:“对哦,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因为眉妩认识了州慢!”
所有事情仿佛一夜之间悄悄都用了线一连串地牵扯在了一起,丝丝缕缕,渐渐清晰。
**
刷子序犯,排歌所住的庭院外边,风刮得有些夸张,落了满院的落叶不说,还带着一些寒意。
坐在屋里的排歌似乎也感到了窗外的寒意,面露难色,对着在一旁嗑瓜子磕到起劲的宸柒表示,“好烦啊,那个东海水君听说已经没事了,为何现在还不上去长春宫接触婚约,难道真如先前所想,这东海水君也要强人所难吗?”
宸柒倒是淡定得很,“上神不要慌张,你不过刚回了刷子序犯,现在还没消停呢。”
虽然现在宸柒已经知道了排歌便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是两人倒也商量好了,此后还是要按照原来的叫法互相称呼就好,至于那一层多加上来的关系……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至于宸柒,虽然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被无辜牵连的,但或许是受到了排歌的影响,他也是将事情看得很淡。
两个人就这样以一种在外人看来很冷漠的态度将那些过往悄悄地掩盖了去,若非遇到有心人,是绝对找不到一丝痕迹的。
排歌现在虽是依旧是以宸柒想叫,但心里也绝不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仙童,因此说话也就没有太过主仆之分,对于宸柒的这番挖苦,自己虽然还是有些不服,但也只能憋着。
“对了,这段时间倒也没见着你和你的木笡在一起,莫非你们小两口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排歌有一句没一句地八卦道,自己一忙起来竟也忘记了木笡了。
宸柒亦是在心里悄悄地鄙视了一回排歌,“太子殿下说了,为了保证木笡的安全,也为了不让木笡牵扯进上神您老人家的这桩破事里,还是先别让木笡和我有太多交集,毕竟我现在出现在天界也会被人冠上是你的仙童的名号。”
排歌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这句话虽然有点糙,但理由还是足以说服排歌的,“那木笡岂不是要等个好几天了?”
“没办法啊~”宸柒亦是很委屈道,但是为了保证自己所爱之人的安全,宸柒也只好按捺住心里的渴望,再等等了。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一条蓝色的信羽便恍惚间飘到了宸柒的手中。
排歌一脸冷漠,“想不到你跟这州慢的书信来往还是要比我跟他的要多得多啊~”
“呃……”宸柒被抓了个正着,一时间吓得瓜子都掉了一地,“上神,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都是太子殿下逼着我干的,而且……太子殿下还说有些事情你也不会告诉他,只能让我来说了……”
排歌哪里听得进去解释,只觉得上一辈子一定是欠了宸柒些什么,要不然,这一辈子哪有这么当自己的弟弟的?
“快看看,州慢说了什么?”
半晌,排歌才终于说到了重点。
宸柒见排歌不再追究自己是往哪边倒的事情了,急忙扫开了信羽,金光闪闪,州慢来信说了一些话,宸柒越看,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了?”
“上神,”宸柒笑着说道,“东海水君当着天君的面把你与西楼子的那纸婚约取消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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