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正殿上。
州慢端坐在正中央,多年的历练让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日的事情却还是叫他在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把。
不管是不是涅槃重生,他多么希望再听到她的声音,就算她不是排歌,他却也想要将她迎进疏帘淡月,每日每夜地听到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
就在州慢还在遐想时,却听外边传来声音,“曲大人到!”
只见曲千秋带着不悟,两人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正殿,州慢见状,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孤傲。
“参见天君。”
“小仙不悟,参见天君。”不悟还是依照礼法,给州慢行了礼。
州慢看到不悟还是如原先一般,脸上平淡无奇,心里却也是掀起了万丈波澜。
“免礼。”
“谢天君。”
声音落下,正殿陷入了一片死寂,曲千秋顿时觉得气氛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是大殿上最多余的那个人。
即便事实的确如此,可是他却也好奇得不愿离开。
当他终于明白,州慢不是放下了过去,而是找到了一个足以寄托过去的那个人时,他也终于体谅了州慢,在他心里,排歌一直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只是,纵使面前的这个叫不悟的女子的声音有多么像排歌,却也始终不是她。
因为世界交界之地,是从未有过闯出幽魂这样的事情的,就算有,她也活不到现在这个时候。
“不悟,为何你总要戴着面具?”州慢半晌才开了口,径直就问到了不悟最忌讳的点上。
不悟丝毫没有被州慢的身份所压,声音亦是平淡飘渺,“不悟不说。”
州慢皱起眉头来,“为何不说?”
曲千秋顿时觉得,这个不悟虽然脾性不像排歌,但这敢与州慢唱反调的,除了排歌,她也还是头一个,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不悟的私事,还望天君谅解。”
州慢咬咬牙,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只是华清引一个人的故意为之,没想到就连不悟本人都不愿谈起。
他心里更是深信,可能她就是排歌,只是她现在不愿跟他说,想必是在生他的气吧。
因了这样想,他缓缓地喊了一句,“阿歌,你当真在生我的气吗?”
不悟抬起头来,脸色有些惊异,却也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阿歌。
她是听过这个称谓的,但是不是在真实的生活中,而是在梦里。
她离开那处恐怖的地方之后,她整日整夜地睡着,做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噩梦,其中,总有好几个人唤她阿歌,她却也一点都记不清了。
“天君在说什么,不悟不懂。”不悟如实相告。
却在州慢眼里,她不过是在说赌气的话,但是他却也没有逼问她,而是再问道:“你可否将面具摘下来给本君一瞧?”
“天君恕罪,不悟不能。”
果然还是在拒绝。
州慢明明可以强制地让人将她的面具摘下,可是现在他却也不想了。
他尊重她,就像当年他一直很尊重排歌的选择一样。
就算他现在还不是很确定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不是就是排歌,心里却早已将她等同与她。
“既然这样,那便罢了。”州慢妥协道。
不悟不明白,他今天找她来,就是要看一看她是什么样子?
难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长得太过倾国倾城惹人注目,才想要将自己纳入自己的后宫之中?
秉着这样的猜测,不悟也决意与州慢说个明白,“天君,不悟的脸很丑的,不值得天君为我做什么,更没有资格入住天君的后宫,还望天君三思。”
州慢听罢,轻声一笑,将目光投向了曲千秋。
对于这件事情,他只告诉过曲千秋和华清引,但他觉得,这件事情华清引是绝对不会与她说的,那么唯一一个能够将这件事告诉她的,也就只有曲千秋了。
曲千秋登时也觉得是自己闯的祸,认罪道:“天君息怒。”
“罢了。”州慢挥了挥袖子,“本君的确是有这个心思,但却也不是因了你的样貌。”
“天君。”不悟更是不解,当她抬起头来看他时,她莫名心跳加速,两个身影觥筹交错,出现在她脑海中。
而其中一个,就是现在坐在正殿中央的天君!
“不,这不可能!”她惊慌地叫着,声音响彻整个正殿,两手却也因为慌张而抓着自己的头发,内心有一种真切又飘渺的痛苦蔓延开来。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难过,可是心却是真真切切地痛着。
这是她摆脱了心里失忆的束缚之后,第一次感到心痛,且还是与过去不一样的痛苦。
不悟失常的反应,叫州慢有些心慌。
他立马离开了龙椅,朝着不悟走过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曲千秋见状,知道自己现在再待在这里有些不太合适了,便也悄悄地告了退。
“别怕,有我在。”州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不受控制地就下来了,心里满是落寞和心疼。
不悟却是一把推开他,仅有暴露给外边世界的双眼透露着不信任,“我是谁?”
“你失忆了吗?”州慢心里顿时一阵欣喜,她失忆了?
不悟却也只是很失望地点头,“嗯,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原本是个不幸的消息,却在州慢看来,这是个多么让人愉悦的消息。
“本君会帮你找回你的记忆的。”州慢再次将她揽入怀里,腰间感受到了不悟手上还戴着一个什么东西。
不悟却还是立马将手抽了回去,对州慢的话不是很信任。
“天君,你我素未相识,你又怎知道我是谁?”不悟一直觉得,就算自己如今是死后重生,她也绝对不会与天君扯上关系,在她心里,她只是一个一直想要过上盛世田园生活的普通女仙。
州慢再次轻笑,“我相信,终有一天你我都会知道的。”
“我叫不悟。”不悟说这话,是想表明她知道自己是谁,与他不一样。
“你是想告诉本君,人如其名,所以你才到现在都还没悟到自己的过去吗?”
不悟顿时觉得,这个传闻孤傲冷漠的天君,如今在她看来怎么会变成了胡搅蛮缠的代名词?
“恕不悟不从,先告退了。”不悟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甩身就走,却也甩得如此自在和潇洒,仿佛像找回了原来的自己一样。
但是,这不可能。
她在心里很是肯定地告诉自己,她这一生,绝对不会与州慢扯上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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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千秋匆忙地走出长春宫后,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对州慢有些担心。
毕竟,他现在始终还是活在自己的过去,还是没有放下排歌,甚至还找了一个有着排歌影子的一个人,想要将她纳入自己的后宫……
一味活在过去的天君,始终是干不了大事的。
曲千秋觉得有些头大,可是现在他是劝也不听,所以劝也没用。
恍若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师父,便立马回了刷子序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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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子序犯,曲千秋推门而入。
“师父!”
曲千秋几乎是小跑着进为尾犯的院子,此时安公子正在和尾犯下着棋,两人聚精会神到没有去理会曲千秋。
“将军!”尾犯得意洋洋地对着安公子说道。
“哇,师父,给点面子好不好,你都赢了我两局了。”安公子一脸无奈地求饶道。
尾犯却也是得意地摇摇头,“面子都是自己争取的,我给你的,也始终不是你的。”
这还是排歌消逝之后,曲千秋看到他的师父和师弟能有这么愉快的对话,顿时心里有些不解。
“师父……”半晌,曲千秋才又开了口。
尾犯看了一眼曲千秋,笑着问道:“怎么来了?”
“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想要师父替我解答。”曲千秋如实说。
尾犯欠了欠身,站了起来,“有什么事,说吧。”
安公子也站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师兄点了下头,表示打了个招呼。
曲千秋也点了下头,“近日天君看上了一个女子,还想要将其纳入后宫。”
“这可是好事啊。”尾犯听罢,做了一点评价。
安公子却也皱起眉头来,“这州慢怎么这么花心,这么快就忘记了咱们的老五了?”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曲千秋点头说道,“但是我倒也不生气,毕竟我觉得人还是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只是现在我发现,这个女子的声音太像咱们的老五了……”
安公子顿时激动起来,“什么什么,老五真的回来了?”
曲千秋却也摇摇头,“那个女子总是戴着面具,没有看到脸,就连手都戴着手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州慢也不知道,但是他就仅凭着对女子的声音,就想要将她纳入后宫,这真的太过草率了。”
“既然你觉得他的行为过于草率,你身为他身边的得力助手,也就有这个义务去提醒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尾犯提示道。
这才是全部千秋觉得头大的原因,“师父,若是换个话题,我兴许还会劝他一劝,他觉得可行,还会听上一听。”
尾犯点点头,表示在听。
“可是这件事情涉及到排歌,排歌就是他的底线,就算我再怎么劝,他也只会一意孤行。”
“话是这么说,可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个女子就不是阿歌呢?”尾犯听罢,又反问道。
这一下,就轮到曲千秋彻底懵了,“啊?老五不是……”
曲千秋一脸呆滞地看着尾犯和安公子,他们的表情没有任何觉得难受或痛苦的地方,难不成……
“师父,你是发现了什么了吗?”半晌,曲千秋才终于敢问尾犯这句话。
尾犯倒也不再卖关子,径直说道:“阿歌并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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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悟的甩身就走,并没有让州慢心有不爽,相反,他觉得这样反倒更像是排歌的性子,心情更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好。
很快,曲千秋亦是满面春风地回了长春宫。
州慢见曲千秋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有点惊讶,“爱卿这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刺激?”
“启禀天君,没有。”曲千秋见州慢也开始会开玩笑了,自己便也开玩笑地回应道。
“你觉得,本君纳不悟为疏帘淡月的妃子,可好?”州慢想趁着现在的心情好,将事情全都给办妥了才好。
曲千秋去了一趟疏帘淡月之后,对待州慢这件事的态度也就截然不同了,点点头,回道:“甚好。”
“现在只需要让她本人同意就好。”州慢缓缓道。
曲千秋有些无奈,原来他到现在还没有说服不悟啊……“天君,不悟姑娘还是不愿意吗?”
“她失忆了。”
“怪不得……”曲千秋感慨道,而后抬起头来发现,州慢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立刻改口道,“不是……微臣是想说,怪不得她方才会有那么奇怪的举动,兴许是想起了什么了吧……”
“嗯,可能是这样。”州慢亦是点点头道,“曲千秋,你会不会觉得她……”
州慢还没说完,却听曲千秋打断了话,“天君,不管她是不是排歌,只要天君喜欢的,就足够了。”
州慢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这句话却也在他心里狠狠地提醒了一把。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呢?
还是仅仅地只是因为她的声音很像排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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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清风依依,吹得人陶醉,也吹得人迷糊。
唉~
不悟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自己明明已经将意思摆得很清楚了,但是却也还是没有办法让他放弃自己,而且自己好像心里还挺高兴的?
这是什么鬼!
不悟坐在院中,手中把玩着一株狗尾巴草,想着刚刚在正殿上发生的事情,越想,却也越是找不到可想的地方。
“想什么呢?”华清引这个时候走过来,摸了摸不悟的头发问道。
不悟摇摇头,“没什么。”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会怎么想的,我知道天君一直想要你。”华清引如实说道,“今天他叫你过去,我大概也猜的出来他对你说了什么。”
不悟看着清引,眼中含泪,“清引,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我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真的好想知道。”
华清引不知道不悟在长春宫发生了什么,只能根据他的猜测,问道:“难道天君认识以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