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伤痛又跑了一段路,视景从一片深绿开始变得鲜亮起来,桔红色的枫叶越来越多地散落路旁,龙占渊知道,不能再往前跑了。因为前方是枫叶林,是晋级岭与外围森林的分界线,许多厉害的妖兽活动其中,实力不强者一旦闯入,会有性命之忧。
脚步因脑中出现的信息放慢,龙占渊警惕地回头看了看,确认无人追来后一头栽倒,靠着路边的大树坐下大口喘气。
“如果有机会,老奴希望太子能潜心修炼,在玄法和斗技上有所成。”
耳边响起刘忠的话,龙占渊不由自恨地攥紧拳。一年来,他何尝不想学习玄法、斗技,哪怕是刀枪的一些基本招式也好,可是怎么学、从哪练,却没有半点头绪。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巨大的仙妖山外围乱撞,遇到野果便摘几个,碰到弱小的动物便追上去,有时实在找不到吃的,就去山下的村子偷。
第一次露宿山林,他听着远处时高时低的兽吼一夜未眠;第一次偷吃的,他被打得浑身是伤也没忘记把掉在地上的馒头拣起来;第一次喝脏水,他用手捧着,沉淀好久还是没能避免拉肚子;第一次猎野味,他把兔子打死却不知怎么下咽;第一次生火,他把好不容易拣到的火石磨碎了也没点起一点温暖;第一次烧烤,他把肉烤焦了也没舍得扔……
对于出身皇族的龙占渊来说,太多常人看来十分平常的事,放在他身上都是第一次,而每一个第一次对龙占渊而言,都是痛苦的经历。
手臂上的伤似乎正在麻木。真奇怪啊!没上药会自己不痛。龙占渊心里庆兴,接着马上明白,自己失血过多,如此下去会死。
头很晕,龙占渊却强迫自己不闭眼,他知道一旦睡着,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可是,失血过多不是睁着眼就能解决的。不知什么时候,龙占渊已经管不住自己的眼皮,慢慢合上双睫,陷入弥留。
“不能睡……否则会死……我不能死……否则对不起龙氏列主列宗……对不起舍命相救的刘叔叔……”眼晴闭上,龙占渊的精神仍在与死亡抗挣,嘴里含糊不清地自我鼓舞。
又不知过了多久,龙占渊感觉自己的精神就要焕散的时候,一股清甜、淡雅的香味忽然迎面扑来。
“哎!你不要紧吧?”龙占渊隐约听见有人这样喊,声音细柔甘甜,如玉琴金弦、春雨清泉,令人心旷神怡、精神焕发。
精神因淡淡幽香和神怡妙音重新集中,龙占渊再竭余力,终于将眼皮抬起一点缝。
透过狭窄的视线,龙占渊模糊地看见一个翠衣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容貌比那画中仙子还美;几条翠绿丝带打成蝴蝶结,束着一头黑发披散肩后;体态虽然尚未发育成熟,但透出的青涩反而更加令人期待、惹人怜爱;周身上下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却予人娇俏妖娆,俨如尊品天成的翡翠,博人欣赏,催人用心惜护;一对乌黑的眼仁好像有魔法一般,随意转动间便能轻易将人的魂勾去。
“你是……”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一个单独行动又娇俏妖娆的女孩实在可疑,龙占渊很想站起来装作无碍,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提高警觉,试探着问。
“一个路过的。”翠衣少女回答得极为干脆,随即又对龙占渊关问:“你不要紧吧?”说罢毫不介意龙占渊一身脏,扶过龙占渊受伤的手臂看了看,然后蹙起的弯眉挂满忧虑:“你的伤虽然不致命,但好像流了很多血,如此下去还是难逃一死。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让我帮你上药、包扎一下吧!”说着就要动手。
“不必!”龙占渊反射似地拒绝,唯恐这位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心怀鬼胎,情急之下力量倍增,不仅让虚弱的声音变得锐利,还让另只手抬起,把少女的手拨落。
尽管为龙占渊的反应不悦,但翠衣少女却没直接责怪,相反嘴角一翘,避月羞花般的笑容便完美呈现。
“为什么?你怕我害你呀?”翠衣少女调皮地问,接着不等龙占渊回应又继续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什么模样了,我害你能得到什么?本姑娘救你只是为积德行善,但你若执意不肯,那我也不能强积这功德。我再警告你一次,你的伤虽不致命但却失血过多,再这么下去必死无疑。你若不想死,我乖乖让我帮你治伤;反之,我可要走人喽!”
对方说的很有道理,自己一副破到家的乞丐相,一般人躲都来不及,少女肯主动相助实在难能可贵。然而,整个北海圣国都在高价悬赏通辑自己,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垂涎赏金而在自己面前装好人?尽管自己现在已经手无缚鸡之力,可谁又知道她不是担心强来失手才故弄玄虚?然而,如果不把伤口的血止住,自己可能真的就此死掉。一路荒凉,难得有人出现并愿意帮忙,不抓住机会,恐怕悔之晚矣。
接受与拒绝在龙占渊的脑中激烈地挣扎,害龙占渊一时忘了翠衣少女的存在,低头蹙眉、半晌未语。
龙占渊的表现令翠衣少女误以为龙占渊是后悔刚才对她鲁莽拒绝,这才用默许的方式给她答复,不由无奈地叹息一下,二次上前拉过龙占渊的胳膊。
你干吗?我还没答应要你帮忙呢!龙占渊心里说,嘴翕动两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力气像刚才那样用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愿。此时的他已然虚弱到连喘气都疲惫,只能守着剩余不多的意识不散,任人宰割。
恍惚间,缠着伤口的布条已被少女解开,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贴到皮肤上,如温玉般细滑,让龙占渊忍不住心头一颤,拒绝的想法愈加淡薄。
少女麻利地从斜挎的绣包中取出两个瓷瓶和一团白棉,娴熟地把其中一个瓷瓶中的液体倒在棉团上,几擦几点间便将伤口周围的血污除净;接着取过另一个瓷瓶,将其中的沫粉均匀地撒在伤口周围;然后从绣包中取出一块白布盖在伤口上;最后是包扎,可能是绷带用完或忘带,少女翻罢绣包皱了下眉,随即又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从怀中取出一条翠绿色的手帕当作绷带,系在龙占渊的伤臂上。
“好了!”少女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对龙占渊说,然后再次手探绣包,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塞进龙占渊嘴里,口中嘟念道:“再吃一粒生血丹,你的命就算彻底保住。”
生血丹?那可是能帮人立壮少量精血的丹药,就算品质差的也要几十仙币,怎么可能这么随意地送给我?莫非这药有诈?
心里敲鼓,龙占渊想疑问却没发出声音,一方面是因为身体虚弱,一方面也因为丹药入口立刻给他清凉感,让他神清气爽、精神渐复,估计丹药没毒。
看来,还真是遇见活菩萨了。龙占渊心里说,感觉已经恢复说话的力气,连忙将脸上的冰冷向一旁扫了扫,对少女轻声道: “谢谢你!”
“这回知道我不是坏人啦?”翠衣少女半玩半嗔地问,见龙占渊面现羞愧,又丢下嗔怪无所谓道:“算了,我也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看你的样子也是无家可归,不如你跟我走,到山下的村落找家客店,把伤养好,再作打算。”
“跟你走?”龙占渊闻听此言再次起疑。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独自行走在荒山野岭已够奇怪,接着又不计报酬地救了他,现在又不计闲言地邀他一个男人同行,实在叫人不得不去联想妖精害人的故事。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女妖诱骗男子的情形十分像,难道这个女孩是妖?想骗我与她苟合,吸我精元?
“是啊!你不会又以为我想对你图谋不轨吧?”察觉龙占渊的情绪,翠衣少女再次不悦。
“没有……”龙占渊本能狡辩。
“没有才怪!你的语气和眼神已经把你的心思暴露无几了。”疾言抢过龙占渊的话,翠衣少女满脸怨火:“我就纳闷了,你一个穷掉底的流浪汉,怎么把自己看得比黄金还珍贵?老怕别人对你绑票似的。我不过是担心你身体虚弱被野兽吃了,害我的努力付之东流,你还以为我看上你了、要倒采花不成?既然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那我也懒得和你浪费时间!”说完狠狠转过身,顺着下山的路大步流星离去。”
呆呆地望着翠衣少女离去的背影,龙占渊有些迷乱、失神。不知为什么,在被翠衣少女指责的时候,龙占渊的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画面上,他一身锦袍,在侍卫的保护下抓着翠衣少女的手蜜语甜言、欲加轻薄,结果遭到翠衣少女如同刚才那般严厉的责骂……
那是龙占渊过去的回忆,后来怎么回事,龙占渊有些想不起来。因为他做太子时不知干了多少这样的事,从未觉得心虚或不妥,自然也没什么记忆犹新。
甩甩头,甩开旧忆的羁绊,龙占渊攒了攒劲儿,扶着树杆咬紧牙关站起来。趁着生血丹效力显著,他要尽可能地远离被追杀的地方,以防追杀者的余党找来。
辨了辨方向,龙占渊踏着林间小路向南走去。刘忠说过,离京城越远越安全。京城瑞都位于北海圣国的北边,所以一年以来,龙占渊都借着荒山密林的掩护往南走,没有终点,只要能动就朝南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