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米宝都没合眼。在床上躺着时,她老怕地毯里跃起什么怪蛇;到地上躺着,又觉得床上蠢蠢欲动。她怕极了,来到书房,坐在高高的书桌上,可是,双脚摇动时投射出的阴影就像两条大蟒,吓得她一头栽下来,头在地板上磕得咚咚作响。
却不觉得疼痛,惊吓,让她的感觉变得麻木。
那条蛇,吓破了她的胆。
就像梦中那个反复出现的双眼里渗出血痕的舞娘——也不知为何,她老觉得那是自己——仿佛是自己的某一个前世,很悲惨地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可是,她搜索了全部的记忆,确信自己从未被杀过,也绝对没有起死回生的复活经历——而且,绝对没有去过梦中的那个地方。
事实上,在18岁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从来没有离开过半步。
而在她18岁之后,已经不太可能轻易被人杀掉了。
但是,为什么老觉得那个可怕的女人就是自己呢?
更奇怪的是,就算那女人什么也没说,可是,分明清晰地知道,她是死于欧舒同之手。
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噩梦?
她上网查询各种毒蛇,但是,搜索了一整夜,也没搜到梦中那种奇怪的银蛇。
慢慢地,天亮了。
她歪在椅子上,精疲力竭。
敲门声,一阵一阵地响起。
“米宝……米宝……你醒了吗?该吃早餐了……”
她装睡,一声不吭。
可是,敲门声还是不断传来:“米宝,米宝……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怕他破门而入,不得不打着呵欠应声:“欧少,你先吃吧……我再睡一会儿……”
门口,欧舒同没了声音。
他的手本是举起,正要继续敲门,听得这个回答,停下来。
米宝这些日子并不昼伏夜出了,为了调理身子,她已经慢慢地开始早睡早起。但是,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快中午11点了,她还在睡觉。
也许,她是不想面对自己。
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的那种友好情谊,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然后,才慢慢离去了。
米宝起身时,已经下午两点。
客厅里空荡荡的,很显然,欧舒同上班去了。
她松一口气,随便吃了点东西,头晕眼花地歪在沙发上。开着的电视机财经频道正在播放新闻,欧氏集团旗下的股票今天几乎全部涨停盘,画面切换到101庆典现场,正是欧舒同和那几十名小股民亲切交流的场景……
这个新闻,引起轩然大波,成为了一个超级热门的话题,一时间“小股民参加101盛典”成为各大搜索榜单上第一名的热词,欧舒同三个字,也再次跃居企业家搜索榜榜首。
这是一个极其成功的炒作案例。
可以预料,欧氏集团的股票,会在这一波舆论的推波助澜之下,连续猛涨好些日子。
就连和欧舒同关系十分密切的那个大人物m,也在一个接见企业家的大会上提到了这一点,称欧舒同此举为业界良心,说只有过得硬的企业,才经得起股民的面对面检验。
欧舒同,在商业上的确是个人才。可见,没有任何人的成功是偶然的。
但是,米宝关心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评论员对“米主席”三个字的解读。但见主持人和三个财经专栏作者正在侃侃而谈:
主持人:对于欧舒同把主席位置让给他的妻子一事,各位怎么看?这对欧氏集团会有什么影响?或者说,对欧氏集团的高层以及各大股东会有什么影响?
专栏作家一:我认为这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很显然,这只是欧舒同夫妻之间的一个客气之举而已。欧舒同当场也表明了态度,欧氏集团的实际事务还是他全权负责。换而言之,他的妻子米宝只是一个名誉主席而已。
专栏作家二:我同意这个说法,米宝的这个名誉主席,更多的是欧舒同为妻子表忠心的一个方式而已。毕竟,前段时间他绯闻漫天,这时候离婚对他来说是不利的;
专栏作家三:前面两位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我得到一个很可靠的消息,据说,米宝很感激丈夫的一番好意,并未接受正式主席职位,而是改为了“名誉主席”一职。欧氏集团的某高层也承认了这一点,也就是说,欧氏集团的正式主席还是欧舒同,所以,股民朋友大可放心。这个名誉主席,也无非是夫妻之间对外界表明态度,表示夫妻关系牢不可破的意思,所以,各位不必在这件事情上有过多的解读……
米宝,大吃一惊。
因为,她根本还没做过任何的表态:完全不存在谦让主席职位,担任“名誉主席”这一说法——她根本就还没反应过来主席和名誉主席的区别。
可是,外界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
这是谁的意思?
欧舒同的?
或者欧氏集团高层的?
但是,要不是欧舒同授意,外界岂能如此迅速地做出解读?
她本来就无意于这个主席位置,倒也觉得无所谓,反正早就知道,欧舒同的这一番表演,只是为了炒作,对外界有个良好的话题引导,也让101盛典持续发酵,好保住欧氏集团的股票一路上涨。
反正,他一直都在致力于营造超级好丈夫的形象,见怪不怪了。
她明知道他在利用她。
可是,她已经懒得计较。
她已经被那条银蛇吓破了胆。
趁着大白天,她麻着胆子,又拿出那枚戒指。
这一次,看得清清楚楚。
千真万确,梦中的那条蛇和戒托上的银蛇一模一样。
欧舒同,当时选择婚戒时,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图案?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寓意?
她当的一声把戒指扔回首饰盒,却又觉得不保险,干脆找了个铁盒子,将戒指单独放进去,牢牢地锁起来。
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她才想起林源的事情。赶紧去查一下,可是,只有林源被移交检察院的消息,罪名是商业间谍罪;至于别的,再也没有了。
她想起远道而来的强森表兄妹:他们是为了林源?
看来,林源可真是一个关键人物。
又看看放在角落里的那个紫檀木首饰盒,她还是不寒而栗,明明是大白天,可身上总觉得痒痒的,仿佛有爬行动物在慢慢蠕动。
她讨厌蛇。
一直讨厌蛇。
就像上帝也讨厌蛇,惩罚它们一辈子用肚子行走,吃灰咽土。
理智提醒自己,该立即搬出去,再也不要住在这个地方了,可是,她真的精疲力竭,失去了折腾的勇气。现在搬家,又能搬去那里?
那天晚上,欧舒同很晚才回来。
佣人们早已就寝,楼上楼下一片昏暗。
米宝的房间已经紧紧闭着。
他慢慢上楼,走到她的门口,正要敲门,发现她房间的门锁已经换了——那是一种非常牢固的防盗锁,除非把门砸开,外面是绝对不能进去的了。
他心里一震。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举动,纵然是当初二人关系最最恶劣的时候,就算是刚刚强迫她跟她有了第一次亲密关系的时候,她都不曾如此。
半晌,还是轻轻敲门:“米宝,我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声音。
“今天召集高层会议,开了很久,晚上又有一个无法推辞的活动,所以回来得晚了……米宝,你吃饭了吗?”
里面,还是无声无息。
“米宝,我们谈谈吧……我想跟你谈谈……一天没见到你了,我想见见你……”
米宝在里面,一字一句听得分明,可是,那条银蛇镇压着她的灵魂,她对欧舒同早已滋生了恐惧之情,竟然不敢出去面对他,甚至根本不想跟他见面。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唉……”
有长长的叹息声。
“米宝,你是因为于珊珊的话怀疑我吗?可你得知道,于珊珊是林源的表妹……她是因为恨我,所以,挑拨离间……米宝,我俩夫妻两年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什么时候真正害过你吗?”
门,终于开了。
欧舒同大喜过望,立即走进来,一把将她抱住:“米宝,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他的拥抱很紧很紧,紧得米宝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声音极其温柔:“米宝,你不知道,今天一天,我都心神不宁,生怕你又不理睬我了……”
原来,二人之间的信任基础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米宝本想问问那条银蛇的事情,可是,她不敢。
她根本不敢像面对强森那样,肆无忌惮地问: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在欧舒同面前,她根本不敢。
潜意识里,自己怎么质问强森都没关系,最少,强森不会害了自己。
可是,欧舒同呢?
她不敢肯定。
内心深处,她其实一直非常非常惧怕他。
就像现在,他的拥抱越紧,她越是不安,仿佛记忆中缠绕自己的那条银蛇,死死的缠住,劈头盖脸就往脸上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