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25日。s市。雨后天晴。
婚宴的地点订在滨江饭店,距离香山别墅车程约一个小时。
徐妈7:00敲门走进程曦房间的时候,发现她早就已经起床,正站在阳台上压腿练功。
“程小姐,下楼吃些早餐吧,一会儿跟妆师就该来了。”
程曦于是跟着徐妈去了客厅。乔慕白正坐在沙发上优雅喝着茶,程曦一见到他便问,“我妈妈还好吗?”
乔慕白笑着颔首,“放心,她一定会健健康康出席你的婚礼。”
他又开口问徐妈,“子砚呢?”
“少爷昨晚就离开了,一直没有回来。”
乔慕白轻蹙眉头,却没有说什么。乔子砚对程曦有多在意,无需他这身为父亲的人再去多提醒。
吃过早餐,设计师来为程曦送婚纱,她笑吟吟望着程曦,“新娘子,不如上楼试试婚纱先。”
还没等程曦开口,徐妈已经领着设计师上楼。程曦淡淡勾唇,这场婚礼,每个人都尽心尽力,将每一处细节都做到极致。偏偏就是无一人在意过她的意愿。
三个人走进程曦卧室。设计师微笑看了眼徐妈,“扰烦替新娘子去迎一迎跟妆师,我替她换婚纱。”
徐妈应了,转身走出房间。
看着徐妈离开,设计师才笑着望向一脸心不在焉的程曦,“来,看看我替你特别设计的婚纱。”
她将偌大的白色礼盒打开,将那件为她精心打造的婚纱摊开来。
那是一件极精美的鱼尾式样的白纱裙,裙身简约,但在纱层繁复的裙摆处,却绣着衣裙极精致的手工木槿花,每一朵花心处均用d级钻石点缀,就算在光线不足的屋子里照样璀璨生辉。
设计师走到程曦身边,替她将长发暂时挽起,慢慢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道,“乔先生说,如果你愿意嫁给他,就穿着这件婚纱去找他。你该明白,我口中的乔先生是哪一位吧?”
闻言,她的心情在瞬间发生了变化。程曦轻抚着这件用心打造的婚纱,已经凌乱不安了足足一个多星期的心绪终于尘埃落地。
她扬起唇,脸上终于有温暖笑意。
时年18岁的程曦,年华似锦,在经历了许多世事人常的悲伤失落之后,因为年轻,依然还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期许。
而那个让她为之期许等待着的男人,终究没有令她失望落空。
上午9:30,婚车准时出发,先前往s市的教堂。一路上,程曦看到很多穿着白t恤的青年学生在路边游行示威,刚开始还只是一小群,到接近市区中心的地方则越来越多,几乎将道路都堵住。
马路上,许多车子被迫滞留。
“强烈要求安道尔政府释放我被扣同胞……”
司机望着这严重堵塞的道路,又看了看时间,“程小姐,不如我请大宅再派辆车过来,你们换辆车去教堂吧。”
程曦转身,看着越来越拥挤的交通,点头同意,“好的。”
程曦与跟妆师一起下了车往不远处的宽阔路口走去。跟妆师跟在她身后,道,“幸亏你说到教堂再换婚纱,不然……唔!”
她的话音还未落,两人就已经被突然出现的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半路劫持上了车。
程曦皱眉,望着车子里的两个面孔完全陌生的男人。其中一个穿灰色劲装的男人对程曦道,“程小姐,不用害怕,我们是二少的人。”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那男人看她一眼,“今天是你和二少的好日子,我们负责保护程小姐毫发无伤地与二少行礼。”
这时,前排的司机望了眼后视镜,“阅哥,后面的车一直跟着我们。”
男人回身看了眼,冷哼一声,“通知街上那些示威的兄弟,拦住他们。”
程曦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乔子砚一早精心设计的局,难道他一早已经知道乔默笙的安排?
她好不容易稍稍安定下来的心又一下子陷入了混乱。
这辆毫不起眼的面包车一路飞驰,不出一刻钟就载着程曦来到了江边。
男人开了车门,对程曦道,“程小姐,请下车。”
江边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游艇。程曦忽觉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脱离控制,命运像一双无名大手,不停地推着她朝着一条全然看不清楚的道路而去。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护着程曦往游艇走去。却不想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西装男人,身手快如虎豹,程曦只听到两声极刺耳的枪声,原本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已经被击中要害,当场死亡。
她身后的跟妆师已经吓得惊声尖叫,四处逃窜。程曦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蹲在地上,吓得面色煞白。
抬头,瞥到那男人又举起手中枪支对准惊叫着逃窜的跟妆师,她瞪大眼,来不及多想,就冲上去,“不要!”
杀手没想到程曦会突然站起来,但子弹已经上了镗,他迅速将手臂抬起,这一枪幸运落了空。待要再开第二枪的时候,他猝不及防,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重重一拳打在后脑勺,他闷哼了一声,转头刚要开枪,却已经被乔子砚抬起的一脚踢倒在地。
乔子砚出手快而狠,两招都打在杀手要害处。
他两个箭步上前把程曦护在怀里,手中的手枪精准地指着杀人的太阳穴,“回去告诉他,今天这个婚老子结定了。”
乔子砚说完,拉着程曦直接上了游艇。
豪华的私人游艇里,乔子砚递了杯温水,给对面因为恐惧还在瑟瑟发抖着的女孩,“别怕。”
程曦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刚刚那两个人是你属下吧,就这样因为你死了。”
乔子砚表情浅淡,妖娆的脸上波澜不惊,“这世界,每天都会有人死。”
“乔子砚!”
乔子砚深望她一眼,转身打开电视,声音极其的温和,“就今天,我们不要争吵。”
所有s市的电视台和媒体都在报道这场规模空前的街头游行。
今天,s市的所有重要交通枢纽,滨江饭店,教堂,全部有人潮不断的游行。
乔默笙懂得利用安道尔王妃访华的时机来破坏这场婚礼,他乔子砚自然也知道怎么样去四两拨千斤。
想借着乔慕白的势力来打压他,然后趁机将新郎的名字从他乔子砚换成乔默笙?
乔子砚饶有兴味地看着电视新闻,淡淡勾唇,轻抿了一口手中年份极好的红酒。
程曦望着眼前心深似海的男人,“乔子砚,值得吗?又何必。”她垂眸,双手捧住那杯温水,“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最害怕复杂繁复的人与关系。乔子砚,不要因为我而与整个世界为敌。”
乔子砚不发一言,目不斜视,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蔚蓝深海。无法去看她那一双干净的眸,那会令他无法抑制地心软。
半个小时后,游艇在江心湿地旁停了下来。乔子砚看了眼程曦,“下船。”
那偌大的江心湿地上,白纱轻扬,布置地精美绝伦,鲜花遍地,三月的艳阳天,蝴蝶漫天,阳光撩人。
雷冉和薛以锋一早已经带着众人在那里等他们,看到乔子砚带着程曦走过来,都兴奋地吹起口哨来。
红毯的那一头,第一排的主人席上,坐着一位优雅迷人的女性,她看到乔子砚和程曦走过来,站起身,唇角有温和笑意。
乔子砚朝着她颔首,然后就见雷冉快步走过来,“二少。”
他们身后,是乔慕白和艾兰。
乔慕白一向笃定优雅的步伐此刻有些微凌乱。他在看到远处淡笑不语的赵雅文时,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走到乔子砚面前,冷冷盯着自己的儿子,倏尔抬手,重重一圈打在他鼻翼间。
四周的手下见状,齐齐围上前,挡在乔子砚面前,警惕地望着乔慕白。
“怎么,老子打儿子还要经过你们批准?”
艾兰走到程曦身边,面色焦急,“小曦,你没事吧?”
程曦摇摇头,望着母亲虽然焦虑却血色不错的脸颊,“妈妈,还要你没事。”
赵雅文见乔慕白打乔子砚,走上前,轻声道,“这是做什么?”
乔慕白抱歉看她一眼,“是我教子无方,令你受惊。”
赵雅文奇,道,“是子砚亲自来酒店盛情邀请我为他的婚礼证婚。他非但没有令我受惊,还免我受到那些游行人士的骚扰。”
乔慕白有些意外,看了眼乔子砚,轻声道,“是我莽撞了。”
赵雅文于是笑着道,“看来是误会。父子俩哪有隔夜仇,一会儿喝杯媳妇茶,什么事都没了。”
她说着,看向一直沉默无言的程曦,“新娘快去换衣服装扮,不要让大家等。”
程曦平静看着赵雅文,轻轻勾唇,“请恕我无礼,但敢问王妃,您可知道今天s市所有针对您的*和示众都是乔子砚先生一手策划的吗?”
乔慕白倏尔蹙眉,望着她,轻喝道,“程曦。”
程曦冷冷看他一眼,“怎么,又想用我母亲来要挟我吗?”
乔子砚看着她,“程曦,到了这一步,你还是不肯面对现实吗?”
“什么是现实?”她凝着乔子砚,“看你们父子像耍猴一样玩弄全世界的现实?看你们大费周章将我和我的母亲玩于手掌心的现实?还是希望我会因为你的执着不弃感动流涕迫不及待要嫁给你的现实?”
“程曦,”乔子砚走近她,“难道到了这一刻,你还指望乔默笙会出现吗?他已经被我的人四处堵截,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你。”
“未必。”听到这突然出现的磁性声线,众人纷纷回头。与乔默笙一起走过来的,还有安道尔的首相安东尼。
安东尼快速来到赵雅文身边,“王妃,你没事吧?”赵雅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安东尼已经将目光转向乔子砚,“这位先生,你未经请示私自邀请我国王妃来这里,是违反两国邦交精神和相关规定的。我方要求你即刻随我们往相关部门作出详细解释。”
赵雅文一听,正要开口,却被安东尼制止,“王妃,难道您是主动随这位先生来这里的吗?如果是,我会如实告知约翰殿下关于您的失礼行为,您的中国之行将即刻结束。”
雷冉这时冷冷开口道,“要走,也得等二少的婚礼结束。”
他这话一出,乔子砚的一般手下纷纷附和,将安东尼首相圈在中间。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双方都不肯让步。
乔默笙这时却走上前,将程曦护在身边。清润的目光从乔慕白身上缓缓移至乔子砚脸上,最后又落在赵雅文身上。
他的助手文佳不着痕迹挪动了步子,轻轻走到乔慕白身后,用他一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仔细看看,这两张面孔竟有六分相似。”
乔慕白身体一震。即刻将目光转向乔默笙。沉默良久,他倏尔拔出藏西装袖口中的一把枪,射在乔子砚胸腔处。
乔子砚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乔慕白会突然拔出枪来射向自己,雷冉连忙上前扶住他,“二少!”薛以锋即刻上前替乔子砚止血。
乔默笙将程曦紧紧拥在怀里,不愿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乔子砚摸着身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双眸却一眨不眨,落在程曦身上,他推开雷冉和薛以锋,刚要朝着她走过去,却觉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乔慕白和乔子砚的一帮属下因为持有枪械而被匆匆赶来的武装力量当场逮捕。赵雅文与安东尼在相关人员保护下一起上了快艇。乔子砚则被救护人员送去了医院。
回市区的路上,雷冉望着乔慕白,冷哼道,“虎毒都不食子,你却连自己的亲身儿子都下得去手。”
“你懂什么?”乔慕白看他一眼,“以乔子砚的性子,他就算还剩一口气也会硬撑着去娶那个女孩!”
“那就娶啊!二少难得爱上一个女人!”雷冉额角青筋暴跳,要不是被手铐锁着,他绝对即刻替乔子砚报仇。
乔慕白抬眸,望向不远处,白色快艇上的赵雅文,“他不能娶。”
薛以锋是正当医生,不属于社团人士,也没有参与此次事件,所以他是与乔默笙和程曦母女同坐一辆快艇离开湿地的。
快艇靠岸的时候,薛以锋看了眼乔默笙,道,“这一次你未免太狠。”
乔默笙淡淡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让文佳照顾艾兰,自己则径直带着程曦上了车。
这时,有警察走过来,“乔先生,可能需要麻烦您随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他轻轻颔首,开口道,“我女朋友受了点惊吓,我想先送她去医院。”
“这……”警察为难。
文佳见状,于是道,“乔先生,不如我送程小姐去医院检查。”
乔默笙看她一眼,转眸问那警察,“可以吗?”
“可以。乔先生,多谢合作。”
医院里,程曦只是做了一些常规的检查项目,很快便走出来。文佳替她去办手续。
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休息室里。这一天,简直犹如一个世纪的漫长。
闭上眼,她仿佛还能听到令人惊心的枪击声在耳边环绕。她知道乔子砚受了枪伤,离开湿地的时候,她还隐约看到地上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乔慕白为什么会突然开枪射乔子砚?他怎么会这么心狠?程曦百思不得其解。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那一次在罗马,乔子砚突然昏迷的事。那医生说他有罕见遗传病史……
程曦猛地站起身,往薛以锋的办公室快速跑去。薛以锋却不在办公室。她又跑到外科,询问乔子砚的手术室位置。
终于在三楼的手术室门口见到薛以锋,她跑过去,“他怎么样?”
薛以锋看她一眼,“二少有罕见血液疾病,这次流这么多血,怕……”
他话还没说完,程曦便道,“我知道,而且他的血型很特别,但我可以救他。”
薛以锋很意外,却没有再问什么,直接带着她去验血。受了这么严重的枪伤,如果没有合适的血液可以及时补给,乔子砚凶多吉少。
一个小时后,乔默笙在警署做完笔录,去看了被拘留收监的乔慕白。
两人对面而坐,中间隔了一个高高的铁窗。
乔慕白冷冷望着他,“乔默笙,这笔账我迟早令你还。”
“我一早已经提醒过你,是你对自己和乔子砚太有自信,所以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乔慕白望着眼前心思讳莫如深的晚辈,“乔默笙,你知道吗?你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慕笙是我们乔家最心软良善的人。”
乔默笙淡淡勾唇,“所以他死了,你们却都还好好活着。”
他站起身,在离开前,对乔慕白道,“一刻钟前收到医院消息,乔子砚已经脱离危险。”
乔慕白望着他离去背影,良久后才终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乔默笙离开警署驱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文佳陪着程曦坐在医院大厅里。
他走到程曦身边,蹲下身,抚着女孩苍白面容,心疼道,“我们回家。”
程曦望着他,眼眶竟渐渐湿润,“是我错,是我把乔子砚逼到了这样的境地……”
乔默笙的心因为女孩这短短的一句话,重重地被揪起,他把程曦温柔拥在怀里,“小曦,这一切,绝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