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别墅里静谧一片。乔默笙还在卧室里休息没醒。
白姨接着程晨回来,问程曦,“太太,晚上吃些什么?”
“妈妈……”小程晨好几日没见到程曦,走上前奔进她怀里,“妈妈,你这几天都去哪了?爸爸也不在家。”
程曦将女儿搂在怀里,“妈妈去子砚叔叔那里了。”
小程晨一听,即刻嘟嘴,“鲁鲁修叔叔为什么不叫我也去玩?”
程曦笑,对白姨道,“今天煮些清淡的鱼粥和蔬菜吧。”乔默笙好几天没好好吃饭,清淡的粥食比较容易消化。
“好的。”
晚饭前,程曦却接到了顾氏营运总监马任的电话,“程小姐,可否麻烦您即可来公司一趟?”
她开车赶往顾氏,才知道程煜竟找上门来,想要找顾氏的负责人。
此时已经岁末,顾瀚和顾莳萝因为圣诞节回了俄罗斯。公司所有大小事宜均由程曦代为打理。
会议室里,程煜见到自己女儿的时候,难免意外,他望着程曦身穿一身精致套装,格外飒爽地走进来。
秘书不知两人关系,为程煜介绍道,“程先生,这位是我们的副总裁程曦女士,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与她沟通。”
程煜诧异望着她,“副总裁?小曦……”
秘书这时替她送来一杯咖啡,“双倍糖浆。”
程曦笑着看她一眼,“谢谢。”
她慢慢喝着咖啡,问程煜,“来这里讨个说法?”
“你该知道,纺织厂是我毕生心血。当初与顾氏的合同,写明了是并购,顾氏并没有权利擅自结束营业且未经我同意出售本该属于我的厂房。”
程曦静静地听他说完,才道,“那你的意思呢?”
“其他我也不争了,但卖厂房的钱总要给我。”
程曦找来秘书,问她,“马任呢?即刻让他来见我。”
秘书看了眼墙上的时间,“马总监只怕已经下班。”
程曦平静喝着咖啡,“让他20分钟之内出现。”她语气浅淡,却令人觉得不怒而威。
秘书即刻出去打电话。
一刻钟后,马任匆匆赶来。他本来与一位女同事约了去吃饭,还特意精心梳妆过,谁知车子开到一半竟被秘书一个电话叫了回来。
那女同事自然不悦,道,“那请你在不远处地铁站放我下来。”
马任忙不迭地道歉,“真不好意思,我那位女上司上任不久,我日后一定补偿给你。”
马任心情极为不佳地走进会议室,“副总,究竟为了什么事找我回来?所有细节我已经向秘书交待清楚。”
程曦对他脸上的不耐视而不见,问,“程氏纺织厂的并购案是否此刻由你负责?”
马任,“副总,但这案子之前一直由您……”
“是,或者不是?”
马任忍了下来,“是。”
“这位程先生的诉求之前与你说过吗?”
“有,”马任望着程曦,“但程先生与你的关系……”
“是因为程先生的诉求你不知该如何处理?还是你觉得这件事情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所以你才给我打电话?”
“这……”
程曦放下手中咖啡杯,“将应该属于自己的责任推诿给自己的上司,且借口多多。马任,这件事你预备怎么处理?”
马任竟被程曦三两句话问得无可辩驳。秘书原本也急着想要早些下班,此刻却再不敢心存不耐,安安静静站在程曦身后。
马任转头望向程煜,“程先生,抱歉是我失职。我即刻请公司律师替您解释合约细节。”
这一次,众人的效率格外地高。律师很快过来,与程煜解释,“程先生,之前那份合约已经清楚写明,程氏纺织厂归属顾氏名下产业,您与太太刘茜女士只能享有其中每年百分之二的分红。而这笔钱,顾氏早已经在纺织厂正式宣布结业那天划进了您的账务。转账底单就在这里,您可以随时查看。当然,您若有异议,也可以请律师向地方法院提出诉讼。”
程煜听完律师的话,沉默良久,望着程曦,“程副总,我可否与你单独聊几句?”
“可以。”马任等人走出会议室。
他坐在会议室外沙发上,用力松开领带,颓然道,“无缘无故,被人家当了回炮灰。”
律师走出来,看他一眼,“难道不是因为你真的失职?”
马任讪讪闭嘴。
会议室里,程煜起身走向窗前,望着楼下熙攘涌向地铁站的上班族们,“小曦,有时我真的看不懂你。你这样步步紧逼,是打算眼睁睁望着我晚年凄凉吗?”
天色渐渐昏沉,会议室里光线暗淡。
程煜转眸看向程曦,“敏儿的事你听说了吧?我若不是逼不得已,又怎么会舔着脸来这里?你却竟然用一个总监,一个律师将我打发?”
程曦起身开了灯,望着窗边神色愤怒,面容初现苍老疲惫的程煜,终是轻叹了口气,“你想要多少钱?”
程煜忽然双手紧紧握拳,眸眼中有极明显的受伤,“1948年,朱自清在北京协和医院病逝,临死那一刻,他还在说:就算饿死亦绝不接受美国的施舍。我是男人,亦是你父亲。程曦,你竟敢这样羞辱我!”
程曦反问他,“朱自清可曾离婚再娶?他又是否放任自己的孩子在外漂泊多年,不管不问?”
“若你不知,最起码他那篇《背影》你总是读过的吧?爷爷奶奶突然故去,你有否为他们流过一滴泪,是否想过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去世?这么多年,他们的坟上叶木枯荣,你可曾留意过?!每一年的清明年关,你又会不会在梦中见到他们失落眼神?”
“住口!”程煜气得浑身颤抖,狠狠瞪着程曦,“我再不济,都是生你养你的老子。程曦,你不要忘了人伦纲常!”
“放心,我没有你这么狠的一颗心。”程曦缓缓道,“若你开口,要钱,要房,我都会给。但,我愿给,你能舍下面子收吗?”
程煜沉默良久,苍老的脸上扯起一抹苦笑,“你从回国那一天,就一步步将我逼得走投无路,我还有选择吗?”
生活磨人,刘茜最近几乎天天在家与他争吵,日子拮据,再加上李敏儿出了那样的事。他们三人都是没有积蓄的,钱似流水地花出去,却又无收入进来。
程煜这辈子一向看重金钱,因为知道金钱能维持住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和傲骨,临老了却因为缺钱落魄到要看自己女儿的面色。
程煜的心境可想而知。
程曦望着他,道,“你回去吧,留给银行账号给外面的秘书。”
她起身走出会议室,马任还在。他看到程曦出来,连忙站起身,“副总。”
程曦看他一眼,“觉得委屈?”
马任摇摇头,“这次的确是我工作失职。”
程曦轻轻勾唇,与他一前一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她将电脑旁一叠资料交到马任手中,“今晚看完,明天8:30叫上整个营销部上来开会。”
马任粗略看过一遍,“阮氏不是做药品的吗?”
“阮氏制药公司需要一批防护功能极好的工作服,这方面我们公司的技术在全球都属一流。”
这是份肥差,马任心头怨气顿时消了一半,“收到。那副总,我……”
程曦笑着点头,“回去吧。”
接下来的那个周末,程晨幼儿园有亲子活动。乔默笙与程曦一同出现的时候,除了园长已经见过他们两位,其余的老师和家长的目光都纷纷被这对样貌出众的父母所吸引。
亲子活动包括三个部分:包饺子,家庭默契测试还有户外游戏。
家政是众位家长与小朋友一起包饺子。
程晨这会儿眼中已经放弃了程曦,小手紧紧拽着乔默笙衣角,“爸爸,全靠你了。”
正挽起袖子准备馅料的程曦一听,嘴角轻抽,睨女儿一眼,“小白眼狼。”
程晨盯着她手中的调料瓶,“妈妈,那是糖吧?应该放盐。”
程曦一愣,连忙看仔细,然后深吸口气,“程晨!”分明是盐。
程晨躲在乔默笙怀里,冲着她吐吐舌头,“妈妈,谁让你从不靠谱。”
乔默笙笑着捏了捏女儿小脸,“不可以欺负妈妈。”
这时班主任走过来,将手中的围裙递给乔默笙。她在幼儿园执教三年,什么时候见过样貌这样出众的家长,不禁微红了脸,“您是不是乔先生?”
她这话一出,许多家长也渐渐反应过来,“哎呀,可不是。我说怎么看着这样眼熟。”
“那他女儿怎么姓程,却不姓乔?”
“没看新闻吗?听说人家可是斗赢了李敏儿的。”
“豪门恩怨啊……”
窃窃低语,声音很轻,以为当事人一句都没有听到。
程曦将放了音乐的耳际塞进程晨耳朵,不想令女儿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她有些后悔,早知不该让乔默笙也来参加今天的亲子活动。
乔默笙转眸看她一眼,语气微有不悦,“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程曦有时真觉得这男人犀利得可怕。
乔默笙一时忘了手上沾染着饺子皮的面粉,伸手将程曦揽进怀里,“不许再质疑我,也别质疑你自己。”
程曦心中一暖,凝着他深邃双眸,缓缓点头。
乔默笙的厨艺自然无需质疑。一盘盘饺子出锅的时候,程晨指着那其中包的最像花一样的饺子,挺着小身板,睨了眼趁此,“妈妈,同样是大人,你跟爸爸要不要差这么多?”
“……”程曦很被女儿歧视完一次又一次,非常想暴走。
大家一边吃饺子,一边开始玩家庭默契游戏。
乔默笙是s市的名人,大家难免好奇。于是班主任第一个问他们一家。
“乔先生,请问您太太最喜欢吃什么?”
“糖心蒸蛋。”
“最喜欢的颜色呢?”
“蓝与白。”
“她穿多少码的鞋子?”
“35码半。”
这时,有其他家长问程曦,“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在李敏儿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这是事实,李敏儿认识乔默笙远在她之前。
在场却一片静默,毕竟有孩子在场,否则估计已经是一片唏嘘声了。
“是在李敏儿小姐与乔先生分手之后吗?”
本来是亲子默契游戏,这一刻不知为何竟变成了集体采访。园长连忙令两个老师带孩子们出去玩。
大人们却一个个兴致勃勃,等着两人的回答。
园长望着乔默笙无法窥探的面色,不由开口打圆场,“这样私人的问题,不如……”
这时乔默笙却开口,“我想你们搞错了。我从未与李敏儿开始过,又何来分手一说?”
“那您与乔太太是怎么开始的?”
“您贵人事忙,又是一等一的样貌,不知乔太太怎么能够打动了您?”
乔默笙看向身旁略显无奈的女人,不由勾唇,“我太太很多人追的,我足足追了她近两年,她才肯与我在一起。”
众人惊讶地目瞪口呆。甚至有人惊呼道,“怎么可能?”
程曦,“……”她是有多差?需要这样惊讶么?
乔默笙倏尔望向那惊呼出声的女士,“我太太很不济吗?”
那女人一怔,连忙摆手,“没……只是您的条件实在太好。外界对您的传言向来不断。”
乔默笙轻轻握住程曦双手,“程晨是我女儿。我的太太在生程晨的时候,我无法陪在她左右,令她独自一人承受寒凉,疼痛还漫漫悠长看不到尽头的折磨。程晨从出生到现在,足足五年光阴,都由她妈妈一人照顾。各位不必好奇是什么原因。无论任何原因,令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受生活流离之苦,都是我的过错。”
“不替程晨改换姓氏,是因为我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再令她们母女承受一点点痛苦磨难。”他说着,目光渐渐扫过在座众人,“包括任何一句会伤害到她们的流言蜚语。你们若还有疑问和质疑,以后都请直接来问我。”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提任何问题。
还需要问什么?在场的除了那几位年轻未嫁的女老师,其她女人包括园长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
她们的丈夫未必不好,可谁又能做到像乔默笙这样,说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众人都已经深深明白,那些外界流传的关于乔默笙的一切蜚语流言皆属虚假。
惟有此刻坐在他身旁垂眸沉默的女子才是他生命中唯一伴侣。
他过去从不澄清,是因为这些传言无关这对母女;他今天当着一众陌生人的面难得开口解释,是因为不希望令身边的母女受一丝半点的委屈。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这一刻,就怕连瞎子都能明白,程曦对于乔默笙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他深爱着这个女人,且已经爱得浑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