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境内,尼古拉耶夫斯克。此地正是黑龙江的入海口,从前的名字是庙街。《尼布楚条约》的时候还明确是中国领土,后来割让给俄国。
凌晨,天灰蒙蒙地亮,随着江河入海,海面上扬起一层白雾,远远近近随风飘逸着,像是看不穿的白色纱帐。此时天地本就幽暗,这些白雾反倒反倒使得视野更加模糊。
就在这样的混沌天地里,按照之前的约定,等在黑龙江出海口的大船终于看见了仿佛海口的巨大木排!
大船上的人也很兴奋,终于可以完成任务,至少少主不用再天天发疯一样跟他们发脾气。现在的少主已经越发看不见了从前的优雅风采,现在他就像是被逼入死胡同里的疯狗一样,对谁都是一顿狂吠!
远处驶过来一艘船,看样子是江中常见的那种挖江沙的船。梨本英男手下前田扯过望远镜来,仔细看清了那船头立着的人影,这才开心地丢了望远镜,亲自奔到甲板上去,摇动手中红色的旗子。
江沙船靠过来,前田一把握住那登上大船来的人的双手,“西村,你辛苦了!说句实在的,我真担心你们这个季节往下放木排肯定不会顺利,却没想到一切圆满完成!”
那从江沙船上登上大船来的人,赫然正是西村!
西村面上却是挥不去的沧桑,“幸不辱命。所有的宝物全都一件不少放入海中——可是……”
前田也一怔,回头去看西村的背后。并无想象中其他的手下,只有西村一人。
“其他人呢?”前田面上也不由得变色。
“一路上都还算顺利,可是到达中俄边境还是出事了。少主这一命令实在太过鲁莽,我们沿途要炸碎冰排才能顺利放下木排,所以不引起人家的警觉是不可能的——就在边检站,咱们被拦下。人家非说要检查,并且要扣留我们!”
前田点头。边检当然不同于沿途那些地方政府都已经疏通好关系,可是边防却是无法疏通的,所以出事也是理所当然。
西村流下泪来,“那帮兄弟为了护送宝物入海,拼死将我推出去,而他们……”
前田不再问了,眼泪也都落下来。
他们都是梨本家的手下,自然明白如果不能活着脱身,那些人会选用什么办法。
前田握住西村的手,“西村别难过!回去咱们禀明了少主,优厚抚恤他们的家人,给他们好好建个衣冠冢!”
为主人而死,是荣耀!
一周后,木排里的东西顺利分解后被运送回京都。西村亲自去向梨本英男下跪请罪。
梨本英男看着手上的几件宝物,乐得已经眉眼开花,哪里还顾得上西村痛悔的眼泪,哪里顾得上这一行死了多少人!
“哈哈,哈……昨天看香港苏富比的拍卖会,乾隆的一件八桃贺寿瓷瓶拍出了9000多万港元……一件都是上亿,我们有那么多!海上钻井平台不过损失60个亿,咱们自己的钱也就是20个亿,之前我还痛心疾首,此时看来不过20个瓷瓶就能给我找回损失来!”
“哈哈,哈……”梨本英男得意忘形,走过来拉住西村的胳膊,“干得好啊,好!你看这些小东西真是神奇啊,一件就能值那么多钱;而且现在美国政aa府还在逼迫中国的人民币升值啊,人民币越是升值,我们这东西就越是值钱!太好了,太好了……”
西村抬头望着梨本英男,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他只看见每个瓷瓶能带来多少钱,却彻底罔顾手下的安危!
“少主,属下幸不辱命。如果少主没事了,请放属下回去休息。属下自从到了中国境内,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是真的想要好好睡一觉……”
“去吧。”梨本英男这才收了满脸的得意忘形,转头过来冷冷望着西村,“想好了如何应对兰泉?”
西村垂下头去恭敬施礼,“我跟丽香在欧洲度假的照片、还有欧洲当地的小礼物,还有我们婚礼旅游的录影带都制作出来了,我会拿给二少看。”
梨本英男还是冷冷地,“能骗过他么?他的眼睛可是很毒的。”
西村轻轻叹息,“少主放心。少主手下都是人才,他们找到的那个替身与属下形容极为相似,稍加技术处理,几乎可以乱真。属下自己已经提前看过,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哈哈……”梨本英男这才笑开,阴柔的笑丝毫不让人愉快,却只觉寒毛都立起来了,“那就好。去吧。”
西村疲惫起身转头向外。
“西村。只给你这一个晚上休息,明早上起来就要继续给我盯着兰泉。”梨本英男从西村身后再度冷冷出声,“我要毁了他。我得不到的,又敢转头咬我的,我必定毁了他!”
西村肩头微微一颤,颓然点头,“遵命。”
西村从梨本英男办公室离开,却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司蔻的小蜗居。其实那哪儿是司蔻的蜗居,分明只是一间用以出租的房子。司蔻走了,随即又有了新的住客。曾经带着司蔻风格的小小房子,此时因为住进了旁人,仿佛就连整座房子的气质都已经改变,再也找不到司蔻的影子和气息。
西村站在房子门前的巷子里,只觉心如死灰。
已是早春三月,虽然天气依旧寒凉,可是挡不住墙根下向阳的地方,有新草绿绿萌芽。这个世界再度冬去春来,可是他的心却已经被封锁在严冬里,再也无法复苏。
“西村。”
从蜗居旁的坡道上缓缓走来兰泉。西村一见连忙深深鞠躬,“二少!”
兰泉笑起来,“听说你今天回来,却迟迟没见你影子,就猜你到这儿来了。小司春节之前已经回了中国去。这房子我想买下来送给小老师,不过她拒绝了。她说,该过去的就过去吧,就算空留着这房子,房子里的人也已经不再。”
西村心底狠狠一疼,连忙再度大鞠躬,“是属下礼数不周,应该先去拜见家主。”西村轻轻喟叹,“恭喜二少终于继承了家主之位。”
兰泉一笑,仿佛并不因此而有任何的欣喜,“你我生死兄弟,哪儿那么多劳什子规矩。”兰泉说着径自背靠小巷边的围墙,一脚撑着墙面,缓缓点起一根烟来抽,目光也带了点沧桑落在小蜗居的窗棂上。
他本穿着黑色的西装,那围墙又是涂着白灰的,他竟然就那么背靠上去,仿佛一点都不担心黑衣染上白墙灰。
感知到西村在望着他,兰泉从口袋里也掏出一根烟来递给西村。两个大男人就跟一对傻瓜一样,站在细如羊肠的小巷子里,穿黑西装靠在白粉墙上,一起吸烟,一起将目光深沉地落在蜗居的房顶上。
好在这里白日静寂,住户大多上班去了,不然还真得有人以为这站俩神经病呢。尤其还是一个俊、一个酷的神经病,就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西村一根烟抽完,心情平缓了下来。他反倒更加好奇兰泉此时的神情。简桐就在他身边儿呢,可是这位二少怎么也摆出一副思念若狂的神情来,仿佛也跟他一样,在盯着小蜗居玩睹物思人?
“二少,简老师好么?”西村知道问候主人的女人,这确实不该是他这个手下该干的事儿,不过西村还是没忍住。
“好啊。”兰泉仿佛被一根针扎了下,立式从梦里醒过来,将还没抽完的烟扔在脚下碾碎了,恢复了常态,转头望西村,“走吧。回去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火车隆隆,如长龙一般从白山黑水之间穿梭。明寒透过车窗望向窗外。火车一路从北向南来,就像穿越了两个季节,从冬到唇。塞北依旧冰封雪飘,再往南去已经在大田里看见了隐约的绿意、土壤松软。
他当然可以坐飞机更快地回去,可是他还是坐了火车。从前不明白弄棋为什么每次上路都是坐火车,此时方点点懂了其中的滋味。有时候旅行不是急着“到终点”,而是享受这种“在路上”。一路看风景绵延,一程程将沿途记下,这种感觉才是真正的“经过”,而非“错过”。
君问归期未有期。他都已经踏上了回程,那么弄棋呢?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弄棋又因为什么还一直延宕在香格里拉不肯回来?
这个任务完成了,他下一个人生任务,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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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了,昨晚某苏将更新存成自动发表,结果系统没给我发出来。刚刚起*一看才知道,赶紧发出来,辛苦亲们了哦~~稍后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