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通往郊外梅山温泉山庄的路上。
刚下了飞机的李淑兰还是身子有点不适。虽然乘坐飞机将路途上的时间缩短成为两个小时,再不复曾经的舟车劳顿,但是或许还是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起高空的折腾,再者人老了总觉得天上飞的这银色大鸟不安稳。
不过李淑兰的注意力却很快被窗外所见尽数吸引去——窗外青山,山间村郭,田径农人,天边炊烟……
一切仿佛那样熟悉,一切却都这样陌生。
熟悉的是曾经的方位感,是曾经见过的青山模样;陌生的却是落进眼里的观感。曾经的凋敝破败,如今的世外桃源。
“奶奶,您还记得这里是何处?”兰泉转头笑米米望李淑兰。
李淑兰笑而叹息,“真是不敢认喽。整个世界都在欣欣向荣,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行将就木。”
“谁说的。”兰泉轻轻握住李淑兰的手,“小桐说,家有一宝如有一老,小桐还指望您老多给她传授些带孩子的经验。”
李淑兰听着先是开心地笑,笑还没完,却已经挑眉惊望兰泉。
那孩子,竟然又窥破了她的隐秘么!
兰泉就当没看见老人家的惊慌,径自转头过去跟司机聊天,给老人家留一个缓冲。
车子终于到达梅山地界,远远地李淑兰就看见满山的樱花。或粉红轻盈,或洁白如雪落满枝头,将整座梅山掩映得轻灵柔曼,直如九天彩云轻落山巅,果然人间仙境。
李淑兰已经是颤抖不能持,伸手握住兰泉的手落下泪来,“梅山樱雪,梅山映雪……”
跟随李淑兰同来的多鹤急忙扶住李淑兰,“老夫人……”
李淑兰已是泪不能持,“多鹤啊,你看那梅山有多美。樱花如雪,轻盈飘逸;当年天气冷的时候,偶尔还能赶上早樱与梅花齐放的胜景,那就更是梅花映雪一般,美不胜收……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来,而且还能亲眼看见梅山非但没有萧条败落,反而更美。”
“孩子啊,之前其实奶奶一直还在犹豫是否要回来中国,是真的担心自己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可是此时一看见这梅山的樱花,奶奶一下子就觉得万事都值得了。”李淑兰哭着抓住兰泉的手,“奶奶不瞒你,这一直是奶奶心中最放不下,可是却又最不敢碰触的愿望。本来想着就这样吧,带着点遗憾就遗憾吧,可是此时奶奶才忽地想明白,孩子,你是立意就是要让奶奶了了这桩遗憾再走,是不?”
兰泉也是含了泪,反手回握住李淑兰的手,说了一句曾经的话,“奶奶,佛祖会保佑您。”
美好的祝愿,此时却被那孩子反转了回敬给她,李淑兰登时哭出声来。
多鹤也陪在旁边,泪落如雨。
车子沿着山间公路一路向内,终于到达的梅山深处的温泉山庄。
满山樱花之中,日式的客栈与温泉汤池静静矗立,仿佛被时光遗忘,依旧鲜活明丽。红尘扰攘全被屏退,纵然心有忧伤也尽数消融。
李淑兰站在温泉山庄的原始大门前,又是忍不住落泪,“竟然还在,竟然还都是过往的一草一木!”
兰泉笑起来。小老师考虑真是周到,虽然市区中心有太多家更舒适便利的宾馆,日资的酒店也不在少数,可是简桐还是让兰泉直接将李淑兰直接接到梅山温泉山庄来。
原来兰二少忍痛过家门而不入,是被小老师电话遥控着,直接给发配到梅山来了。
既然梅山注定要将一切揭开,那么兰二少必须要来打个前站。
当然,咱们兰二少而梅山温泉的感情那叫一个深,听了老婆大人的命令,立时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不过第一件任务不是做正经事,而是找到当初跟小老师在一起的那个房间,猴儿似的爬上翻下,将藏在房梁上和叠席缝儿里的几张小纸条给重新翻出来。
小纸条根根都精神儿地还在,二少很满意。
不过二少想了想,还是将纸条又都塞去了隐秘的地方。不过这次不是在高处,而是琢磨好了尽量都在小老师找的见、够得着的位置。
个中坏坏目的,二少打死也不会对外人道也~~
梅山樱花绽放,正是温泉山庄生意爆棚的时候,可是温泉山庄的老板娘还是笑米米将所有房间的平面图拿过来给老人家看,“老太太,二少已经跟咱们说好了,所有的房间啊,您任选!”
李淑兰听了就愣,“这怎么好意思?”
那平面图上一间一间的客寮都粘上了表示客满的小红旗,李淑兰哪里能越礼?
“老太太您放心,不必担心这些小红旗。”老板娘说着笑米米抬头望兰泉,“二少真是有心人,不光跟我们店家商量了,还亲自挨门挨户的去拜访游客,跟所有房间的游客都打好了商量。只要您老说要住哪间房,那边的住客立马搬出来给您腾房;而且我们保证半个小时内做好清洁和无烟处理,让您马上入住!”
李淑兰听了就又差一点落下泪来,转头去望兰泉,“孩子,你费心了。”
兰泉摇头,“奶奶,这是孙子该做的。”
李淑兰颤抖着手点指甲字客寮七号房,“就这间。”
老板娘倒是愣了愣,“老人家,您确定要这间房?咱们梅山温泉的游客,为的都是看樱花,看温泉,可是老人家您要的这间房恰好是咱们山庄视野景观最少的一间房——它只是面向大门,只能看见通向山庄的那条山路。”
李淑兰却含笑点头。
兰泉猛地省悟,赶紧示意老板娘,“大姐,我们就要这间房!”
客人果然配合,不但很快搬出来,而且在房间里为李淑兰留下一大枝樱花。
兰泉之前来每个房间与客人商量,当然有客人不愿搬出。可是兰泉耐心给每位住客讲起一位老人的故事,讲一位老人家六十年前未能达成的心愿……于是,每个住客都含着眼泪答应。
所以甲字寮七号房的住客非但没有半句怨言,甚至献上了自己对这位老人家的一份祝福的心意。
老板娘亲自陪同李淑兰入住。李淑兰走进房门的时候,望着房门上老式的黄铜门牌,愕了愕。
此时的黄铜门牌上只有“甲字7号房”的字样。
“请问,过去这山庄里所有的房间都有名字的,此时已经不用了么?”李淑兰带了点遗憾,回首望老板娘。
老板娘也没想到李淑兰知道这旧事,便笑开,“老人家您说的不错,过去每个房间都有很好听的名字。可是很遗憾,因为这山庄是日本人修建的,名字也是日本人取的,所以好多名字啊有过于浓重的日式风格。抗战胜利后,再到后来的建国、文革,那些名字都是罪恶的烙印,咱们自然就不敢用了。”
“后来一代代的,就渐渐失传了,也记不清过去都有哪些名字了。”
李淑兰遗憾地垂下头去。
老板娘很不忍心看老人失望,努力绞尽脑汁,忽地笑起来,“老人家,我还真记得这房间的名字!——这房子原来的名字叫‘流风’啊!”
“说来也巧,这名字反过来说就是‘*’,我小时候听爷爷提起,就凑巧记下来了。当时还奇怪,怎么一个景观朝向最不好的房间,却叫这样*的名字呢,呵……”
兰泉却感知李淑兰握在他手腕的手指瞬间冰凉,一颤,再颤。听见老人家口中低声的喃喃,“流风啊,流风啊……”
多鹤服侍老太太洗浴休息。兰泉走到门廊上挂响蔺鸿涛的电话。
当蔺鸿涛说到老太太说起“流风”的名字时,登时在电话那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兰泉一惊。认识蔺鸿涛这样久,鸿涛何曾这般?
蔺鸿涛顿了顿,这才缓缓说,“兰泉不瞒你,家父名讳正是流风……”
兰泉一震,“什么!”
蔺鸿涛难过低喃,“原来竟然是这样么?竟然是这样!”
兰泉也是万般感慨。怪不得当年老人来温泉山庄,选的房间是窗口朝向山庄大门的那条大路,因为她一直在等着蔺水净来……而这个房间的名字,又恰好是那个孩子的名字!
难道鸿涛的父亲正是李淑兰的儿子?
难道,当年李淑兰真的违背了她与秀一的爱情,而与蔺水净有了私情?
可是后来蔺水净为何与李淑兰失去了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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