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在宾馆里上窜下跳地,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究竟是什么?”
“怎么光顾着吃,倒一直忘了说正题?”
妖精放开了心怀,不问吃的是什么,反倒越发吃出了真味儿,脸上神色也越发放松下来。嘴里含一颗冰糖葫芦,将一边腮帮撑得鼓鼓的,仿佛受不得那边的重力,便歪了头下来望猗猗。
紫罗兰的般的眼睛里,飘着轻盈的艳丽。
猗猗仰头瞅着他,忍不住笑开。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小吃街上一盏一盏地点起了灯火,遥遥望去非常有古诗词里的意境:火树银花不夜天。
看着这样和颜悦色、鼓着腮帮子的妖精,猗猗轻轻叹了口气。
会有刹那的错觉,仿佛《妖国之乱》里的情境覆盖了身边的现实,仿佛那始终只能躲在树后偷望人间繁华的白狐少年月谷,终于肯向前一步,走入人间,与凡人共享尘世欢喜。
看《妖国之乱》总是心疼月谷,却不经意之间,原来自己已经将他带入红尘。
“干嘛?”妖精挑了挑眉尖。漫天灯火里,竟然听见猗猗老气横秋地叹息,“angel又要悲天悯人了么?”
他笑,远近灯火染亮了他的眉。
猗猗撅嘴,“我是想起月谷。”
“漫画里的白狐?”难得妖精也记着。
猗猗点头,微笑,“有时候我觉得你跟他很像。”
妖精转了转紫罗兰色的眼睛,“我怎么觉着,你这样说又是想给我使绊子?”
“没有啦!”猗猗笑开,“在东方的文化里,妖精并不一定永远都是贬义词。可能我们东方人更相信万物有灵,所以动植物所幻化成的妖精,它们首先是一种精灵,其次才是妖的。”
猗猗吸了一口奶茶,将小小珍珠咬在牙尖儿,眯着眼睛瞟他一眼,“东方的妖精,比你们西方的妖精可爱多了,你们欧洲的妖精就会血淋淋的!”
“不过呢,好像你们西方也在改变看法了。比如《暮光之城》,就把一向作为反面典型的吸血鬼也塑造成英俊而又深情的男子咯。其实我特佩服那作者,竟能为此发明了‘吃素的吸血鬼’这样的说法,用以调和人们观念中不可调和的正邪矛盾。”
妖精看着猗猗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儿就笑起来。
东方人本就显小,猗猗在妖精的眼里简直就像个小娃娃,所以看她这样头头是道地分析,他就只想笑。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一辈子都没曾露出的笑容,却于这一天之内统一全都展露出来。
心底有陌生的快乐,总会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悄然爬上他唇角。
或许是他看了她太多,注意力被她吸引去太多,所以自己的控制力就随之减弱,没来得及控制住自己的唇角。
“或许那是爱情的缘故。”他耸肩,“也许就算是最邪恶的妖精,一旦陷入爱河,也会变得可亲而又无害。”
猗猗也顾不得仪态了,张大了嘴巴瞪着他,半晌才回神,抿嘴笑开,“哇,原来你也会说这样浪漫的话啊,还以为你天生就是块大石头的!”
妖精只能呲牙。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她绕了弯子,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为了骂他的。
看在这些好吃的食物份儿上,他今晚就饶了她。
转头去看人潮灯火,遥遥的灯光上仿佛浮起一层轻烟。妖精少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随之柔软下来。
怪不得今天能这样与往日不同,竟然难得不想与她斗嘴。
可能是因为,灯火夜色里的她,小小的天使面孔,实在是甜美得让人无法抗拒吧?
“快说正题,不然我回去了。”
天黑了,他在外头逛游了一整天都没回去,可以想象合唱团的工作人员会紧张成什么样儿。赫勒那个家伙,估计把他自己的头发都揪光了也说不定。
他得记着回国之后给赫勒找一顶宫廷假发去,赐给他,当做压惊的礼物。
猗猗喝光了奶茶里的珍珠,柔柔软软靠过来,仰起春花一般的面孔,“我是要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啊!”
说着落下他的耳朵,“喂,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不必阉割了!”
“噗……”妖精刚含进嘴里一口奶茶,结果全都喷了出来!
“你,你说什么?”
猗猗拍手笑,“惊喜吧?我就知道你一定高兴极了!”
妖精满脑袋浮起黑线来,“拜托,我是惊,没有喜。”
“是你说的啊,身在合唱团里的孩子,都不愿因为变声期的到来而失去音乐生命;是你说他们当中有些人可能宁愿接受阉割,也要留下这天籁之声——你又是他们当中音色最美的,我想你说的一定是自己的心情!”
“你将自己幽居起来,不与外界接触,这从心理学上来说,是你抗拒外界变化的一种表现——我想,极可能就是你自己的变声期要到了,你顽固地想要抗拒,所以你就把自己给藏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躲过生命的改变!”
“可是我给你找到好办法了!——跟我明太爷学戏吧,那你就既能找到小嗓子,还不用阉了!”
猗猗一口气说出一大段话,然后猛地吸了口气,转了笑脸望他,“还说不高兴?我可是救了你半条命,不是么?”
妖精捏着大杯的奶茶,当街站在人群里。他的手指将塑料杯都给捏变形了,几次抬手,终究将自己给控制住——如果不是当街这么多人,他真想将奶茶都浇到她头上去!
天使就是上帝派来与他为敌的,他再一次确认!
方才还以为她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快乐,原来是他错,根本什么都不是!
她依旧还是天使,依旧带着怜悯施舍给他一点欢笑。
他在她眼里,依然还是扭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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