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孜柇嗤了一声。
正要站直身体,那女孩忽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不光是问了,手指还伸了出去,碰了碰陆孜柇脖子上的伤口。
陆孜柇那被甑燃抓伤的脸上是贴了创可贴的,但脖子上的伤口他却是没有管。两人贴得近,他那脖子上被指甲抓翻肉皮的伤口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她在这巷口站的是站得久了,手指是冰凉的。大抵是怕他疼,她的动作很轻。触摸到伤口并不疼痛,反而有些痒痒的。
陆孜柇大抵是没想到她会碰她的,那张阴柔俊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几乎是立即就退开。
那女孩子却是没有注意到陆孜柇的脸色,马上便说道:“你这会感染的,你等等,我去买消毒水。”
她说着不待陆孜柇回答,飞快的就往外边儿跑去。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陆孜柇在原地站着,莫名的就生出了几分烦躁来。
他原本是想转身就走的。到底还是没有动。点燃了一支烟靠在围墙上抽了起来。
现在虽是还早,但这边偏僻。一个女孩子在这边晃悠是危险的。
他原本是不爱管这种闲事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抽了什么疯了。他疲惫得厉害,抽了一口烟就将头靠在围墙上,闭上眼睛假寐。
乔洛西的速度很快,不过五分钟,就从马路边的药店买了东西回来。非但买了消毒水,还买了创可贴和消炎药。
她回去的时候陆孜柇还是闭着眼睛在围墙上靠着的,那带了些阴鸷的面容在灯光下柔和了不少。整个人带着深深的孤寂。
她稍稍的怔了怔。原本是跑着回来的,这下却是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她是害怕他走的,所以才会飞快的跑回来。没想到他竟然是等着的。
她的脚步虽是放得轻,但离陆孜柇还有那么远。他就睁开了眼睛。他手中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随手就将烟蒂丢了。站直了身体,脸上一片冷淡,看了乔洛西一眼,淡淡的说道:“以后别再过来,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他显然是没有要她那药的打算的,说完转身便走。谁知道走了几步回过头,就见乔洛西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陆孜柇哪里想到她会那么锲而不舍的,脸上有那么几分的不耐,眉头拧在了一起,停下了脚步来,问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你、你那脖子上的伤自己不好弄,我给你处理了就走。”乔洛西有些结巴,但语气里和那张脸上的神情都是认真。
陆孜柇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隔了半响,才淡淡的说道:“拿过来。”
乔洛西有些懵,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让她将消毒水给他。她就赶紧的上前了一步,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
陆孜柇伸手扯了过来,拧着眉说道:“别再跟着我。”
他这次说完也不再管乔洛西,兀自往前走去。这才她没有再跟上。
陆孜柇回到出租屋时屋子里依旧是潮湿而冰冷的,他并没有处理伤口,将那袋子及买来的泡面丢在了矮桌上。脱掉了外套,这才拿了水壶接了水烧上。
屋子里安静得很,烧水的时间他靠在了床头,闭上了眼睛。
许久,水壶里的水开了。他才起身,熟练的拿了泡面泡上。
他是疲惫的厉害的,吃了东西便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来,陆孜柇滴滴答答的雨声了醒了过来。屋子里连空气都是清冷的。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又做梦了,梦里是沿河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却又是那么的缥缈。胸腔空荡荡的疼痛着。一直在疼痛着的头疼并没有因为睡了一觉而缓解,反而疼得更厉害。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灯去找白天里去药店买的感冒药。
走到矮桌旁,视线落到那装着消毒水的塑料袋子上。他稍稍的怔了怔。一时没有动。手指下意识的就摸向了胸口那道一直存在着的疤痕。
疼痛在忽然间剧烈了起来。他的唇角浮现处了一抹自嘲来,直接将那袋子丢进了垃圾桶里,找了感冒药吃下。然后关了灯重新回了床上。
他的脑子里异常的清醒,再也睡不着。沿河的一幕幕异常折磨人的在脑海里浮现着,他摸出了烟在黑暗里点燃。
第二天天蒙蒙亮陆孜柇就起来了,拿了整整齐齐的西装穿上,然后关上门出去。
他现在的工作是保镖,如告诉江光光的那般,依旧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他的神经甚至比以前绷得更紧。
没有人不想平静的生活,可他不能。他没有程容简的高瞻远瞩,从沿河出来时,他并没有多少钱。而疗养院那边的费用高昂,他从小在沿河长大,除了打打杀杀几乎没有去适应过这个社会,除了干回与以前的老本行有关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其实,也许是能做点儿别的什么的。可他……再也没有力气。有时候甚至在想,这样挺好的。
他这已经荒废了的人生……甚至不知道,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
年少轻狂张扬时不懂得珍惜,等他想找回来时,却已是再也找不回来。
陆孜柇点着烟走过清晨雾气蒙蒙的小巷,到地儿的时候还早。几个保镖还在休息室里休息。
他们的工作算是轻松的,负责的是别墅里那精明大腹便便的商人的出行。每个月也有大大小小的事儿,但比起沿河来,不过是大巫见小巫。
唯一不同的是,薪水开得高的同时,也得保证事主不受任何的伤害。
他的头依旧是疼的。靠在一旁假寐。听到有人叫走了,这才起身。
陆孜柇再次见到乔洛西时是在别墅附近,彼时正是傍晚,她独自一人没精打采的路边的长凳上。
他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的,但看了看不远处的别墅,眉头皱了皱,还是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语气里带有几分不耐。
乔洛西原本是没精打采的。抬头见到他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人也立即就站了起来,含含糊糊的说:“我从这儿路过。”
陆孜柇一手抄在裤袋里,嗤了一声。
乔洛西像是没听见似的,往四周看了看,问道:“你到这边来有事?”
她其实是害羞的,脸上是一片红。
她这话说得像是真巧遇似的。陆孜柇没说话,睨了她一眼便往前走。乔洛西这下立即就跟了上去。
她是想找点儿话说的,但两人不熟。一时也找不到,于是便闷头苦思冥想。
她正想问他吃东西了没有,前面的陆孜柇突然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她差点儿撞在了他的背上,刚及时的刹住脚步,就听陆孜柇冷冷的问道:“你还要跟我多久?”
他的目光是犀利的。
乔洛西完全不敢与他对视,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在了一起,支吾着问道:“你吃饭了吗?”
陆孜柇并不说话,只是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她。她的手心里冒出了汗来。急中生智的小声嗫嚅着说道:“我没带钱。”
陆孜柇这下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走那么二十来分钟就有夜市,华灯初上,路边的大排档早开始营业。陆孜柇对这边是挺熟的,坐了下来。点了菜,然后又点了两瓶啤酒。
等着老板将啤酒送上来,他打开倒了一杯喝了几口。这才看向了跟着他一起坐下来的乔洛西,勾了勾嘴角。说道:“说吧,跟着我是什么事?”
乔洛西显然是很少来这种地方的,规规矩矩的坐着。看着油乎乎的桌面,小声的说道:“这次我真没跟着你。”
陆孜柇就挑了挑眉,“那以前跟着我干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乔洛西这下就不说话了。拿起了桌上的另外一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口气全喝下去。她大抵是很少喝酒的,脸立即就涨红了起来,瓮声瓮气的说道:“你长得很少看。”
她活着的这二十几年,干过的最大胆的事儿,估计就是跟踪了陆孜柇。
陆孜柇的眉头又挑了挑,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就是你跟踪我的理由?”
乔洛西继续看着桌面,继续瓮声瓮气的说道:“也不单纯是。”
陆孜柇没说话,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大抵是酒壮了胆,乔洛西小声的又说道:“想问你要个电话号码。”
他长得好看是真的,她跟踪他是鬼使神差的。她看到他的第一眼,是惊艳的。她从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也不知道当时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就跟了上去。
后来在巷口等他,那纯属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已经跟踪被发现了,要是要不到电话号码,那就是亏了。
至于这次么,真的是偶遇了。
陆孜柇这下就嗤了一声,没说话,继续喝起了啤酒来。要是放在往常,他大抵是搭也不会搭理她的。现在,大概是孤单得太久了。
菜很快就上来,这家大排档的菜口味挺重的。辣椒也放得多。
乔洛西应该是不怎么吃辣的,只吃了一口就不停的呼着气。见陆孜柇头也不抬的吃着,硬着头皮的也跟着吃,只是边吃边喝着水。
一顿饭吃下来,乔洛西只吃了很少的东西。倒是后来老板看不过。给她盛了一碗白粥。
等着她吃完,陆孜柇早已经喝完了。正抽着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他这样子是有话要说的,乔洛西放下的勺子,默默的坐着。
陆孜柇掸了掸手中的烟灰,这才似笑非笑的说道:“理由找得挺好的,看见好看的男人就跟了?”
“这是第一次。”乔洛西摸了摸鼻子。
“是么?”陆孜柇依旧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他说着不待乔洛西说话就掏出了钱来压在杯底,然后站了起来。
待到出了大排档,陆孜柇的脚步停了下来。掏出了钱递给乔洛西。示意她拿去坐车。
乔洛西这会儿却没接,小声的说道:“你能陪我坐坐吗?”
陆孜柇这下就睨了她一眼,一张俊美的脸蓦的凑近,皮笑肉不笑的说:“去酒店坐么?”
乔洛西这下没有退,低着头没有说话。隔了会儿,才轻轻的说道:“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
陆孜柇凑近她面孔的动作顿了一下,懒懒的直起了身子来。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往对面的广场走去。
这时候广场上的人并不多。他到边儿上的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就在路灯下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打开了一罐,递给了默默的坐着的乔洛西。
乔洛西看了看,接了过来。陆孜柇重新打开了一罐,漫不经心的喝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隔了好会儿,乔洛西才说道:“我是我奶奶带长大的。”
陆孜柇喝酒的动作微微的顿了顿,没有说话。乔洛西喝了一口啤酒,接着又低低的说道:“那时候……我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大抵是觉得陆孜柇是可靠安全的。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她小时候的事,说着有关于她奶奶的一切的一切。
记忆这东西有时候是深刻的,明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依旧是格外的清晰的。
两人不知道坐了多久,乔洛西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看,随即就将手机又放回了衣兜里,任由它响着。
陆孜柇这才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不接。”
乔洛西这下就回了一句不想接。她低着头的,陆孜柇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灯光下她只留了一小面侧脸。
她那露出来的小面侧脸看着是有些不对劲的。陆孜柇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立即就问道:“你酒精过敏?”
是了,她的脸是红得有些厉害的。离得近了,能看到那脸上细细的红疙瘩。
乔洛西这下就伸手将那半边脸给捂住,嗯了一声,说道:“没事,以前我也喝过酒。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陆孜柇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将她手中的啤酒罐给夺了过来。
他的力气是有些大的。乔洛西原本是有些迷糊了的,这下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赶紧的说道:“真没事,我上次喝得比现在更多。也只是起了疙瘩。”
后边儿的话她越说越是小声,清醒了一下的头又变得重了起来。
她当时端着酒杯喝酒的时候是带着一股子的豪气,陆孜柇哪里想到她会酒精过敏。见她那头都快垂到地上了,不由得抿紧了唇,问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乔洛西这下又不吭声了,隔了好会儿,才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不回去。”
陆孜柇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惹上这种麻烦,脸立即就黑了起来。将她丢在这儿明显是不妥的,他也知道酒精过敏严重是会死人的。抿紧了唇,蹲下了身体,不耐烦的说道:“上来。”
乔洛西这下倒是乖得很,乖乖的趴在了陆孜柇的背上。
她这会儿的脑子已经迷糊了。说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说了那么会儿,她突然凑近了陆孜柇的耳边,问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傻乎乎的,呼出的热气直往陆孜柇的耳朵里钻。
陆孜柇的身体微微的僵了僵,忍了又忍,没有去搭理她。原本以为不搭理她她就不说了的。谁知道她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觉得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害臊。
陆孜柇这下就嗤了一声,说道:“凡是长得好看的,你都能一见钟情。”
乔洛西那勾住他脖子的手就紧了紧,认认真真的说道:“不,我只对你一见钟情。”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男人。比女人还漂亮。”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漂亮。陆孜柇的脸马上就黑了下来,忍无可忍呵斥道:“闭嘴。”
要不是她这酒精过敏是因他而起,以他以往的性格,他估计已经将她扔下来了。
乔洛西并没有闭嘴,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脸就趴到了陆孜柇的背上。
陆孜柇黑着一张脸,到底还是背着她到诊所,这才见她放了下来。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诊所里寥寥无几的几人。听说是酒精过敏,那医生给她检查了一遍,见并不是很严重,就给开了药。
乔洛西一直是打着瞌睡的,问她住在哪儿她也不吭声。这诊所是要打烊的,就算是陆孜柇想将她丢在这儿人也是不肯的。只得又重新将她背了起来。
他的脸色就没好过,背着她走了那么一截。才想起她那响过几次的手机,就将她放了下来靠在电线杆上,然后去摸了她的手机。
原本是打算借着手机联系她的家人的,谁知道这会儿她的手机竟然没电了。
陆孜柇的那点儿耐心终于被耗尽,低低的爆了句粗口。伸手拍了拍乔洛西的脸,不耐烦的问道:“小结巴,你住哪儿。”
他拍的那一下是有些重的。乔洛西这下倒是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听到他的问话,又将眼皮阖上,迷糊着说道:“我不回去。”
陆孜柇这下被她气得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她,说道:“你还真想和我睡?”
也不知道她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没回话。
陆孜柇的耐性早已经耗尽,看了看时间,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肯说住哪儿就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想回去那你就在这儿呆着好了。”
他说着转身就离开。
要是换做以前,见着这种女人他肯定早丢到一边了。可今晚他却格外的烦躁的,走了那么远还是回了头。
乔洛西依旧是在原地的,不过他走的时候她是站着的。这会儿则是坐在了地上,跟小乞丐似的头埋在膝盖上可怜巴巴的那么坐着。灯光下那身影格外的单薄。
陆孜柇这下又爆了句粗口,往前走了几步。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又倒了回去,在乔洛西的前边儿蹲了下来。咬牙切齿的说道:“上来。”
他是粗鲁的,说着就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背上扯。
她应该是被他给弄疼了的,但却没有吭声,就乖乖的趴在她的背上。
以往他一个人走过巷子时格外的漫长,今晚大抵是多了一个人的缘故。竟然没一会儿就到了。
到了地儿,他就将乔洛西丢在了床上。然后拿了水壶接了水烧上。等着水烧开了他倒了一小杯,然后将医生开的药拿了出来。上前踢了踢乔洛西的鞋。不耐的说道:“起来吃药。”
路灯昏暗,在外边儿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在屋子里,她那一脸的红疹触目惊心。
她的胆儿倒是大得很,知道自己酒精过敏竟然还敢喝酒。
在陌生的地方乔洛西也不睁眼看看,这下听到她叫才爬了起来。接过了他手中的水杯,吹了吹喝了一口水,才将药放到嘴里咽下。
屋子里是简陋得厉害的。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惊讶。
那红疹是有些痒的,吃了药,她就小声的说道:“我可以洗澡吗?身上很难受。”
陆孜柇的眉头拧了又拧,到底还是去烧水去了。
这边简陋,并没有热水器。他平常洗澡直接是拧着水在外边儿同样简陋的厕所里冲的。
烧水的时间格外的漫长,他是很少伺候人的,烧一次水的时间他抽了几支烟。等着水烧好,他拧到了对面那厕所里,这才不耐烦的翻出了医生开的药膏来丢给乔洛西,示意她去洗。
那厕所的门是坏的,压根就锁不了。这边虽是没什么人,但他并没有进屋。乔洛西洗澡的时候他就在外边儿抽着烟等着。
他是有几分烦躁的,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直到那厕所里的水声停了,他这才掐灭了烟头。
他这边是没有女人的衣服的,乔洛西就穿着她那一身出来。她仍旧是迷迷糊糊的样儿,出来的时候还差点儿撞在了陆孜柇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