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爷秦淳前脚刚从云姨娘的小院落跑出去,那边姚善宝就跟着追了出来,这事被张氏身边的丫鬟瞧见了,便去回了张氏。
张氏已经写好给兄长的信件,听得丫鬟的话,立即抬起头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打听清楚了再来回我。”突然就开心起来,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又似乎有些紧张,连握住笔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二郎,二郎生气了,一定是云氏犯错了。”张氏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走,显然是十分高兴的,她低头想了想,便就将方才写好的信件装进信封里,又叫来一个妥当可靠的人,命她将信件送去娘家府邸。
张氏觉得,这次或许是自己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想来,没有一个正常男人是能够接受自己心爱的女人骗他的,越是爱的深,所受的伤害便就越大。他的二郎那么爱云氏,云氏那狐媚子竟然也敢骗二郎!
她的二郎生气了,她该是需要做些什么呢?对,去查云氏,去查清楚当年所有的事情,要查得一清二楚,要让云氏那小贱人没有还手之力!
张氏很高兴,这么些年来,除了当初被大夫诊断出有了身孕那次十分高兴外,这次怕是最高兴的了。苦苦守了二十年,就在前一刻还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呢,却没想到,没想到这幸福竟然来得这般快,简直都快哭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天,那天阳光正好,她豆蔻年纪,穿着一身艳红的袄子,站在一树梅花之下,跟几个小姐妹们走丢了,寻寻觅觅间便就遇着了秦家二郎。她还记得,那天他穿着洁白胜雪的衣裳,一步一步温柔含笑地朝自己走来……
刚刚听了云氏的话,秦二爷一时有些接受不住,便大步跑了出去。但待得跑出去之后,他又有些不知道到底去哪里好了,自从身边有了杉儿,他便鲜少出去,多半都是留在家里陪着杉儿陪着孩子。
现在跟杉儿之间出了嫌隙,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
秦二爷步子放慢了几步,后面姚善宝便追了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姚善宝站在秦二爷身边,身子虽然小小的,面上那股子稚嫩似乎还没有褪去,可是她的神情却跟大人似的。那张明媚娇艳的脸,就跟当初杉儿的一样,不过,杉儿可没有榕姐儿这般强硬,杉儿似乎只会哭。
秦二爷站定了步子,只是面含微笑地望着姚善宝道:“榕姐儿,外面这么冷,你追着出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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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善宝确实觉得有些冷,便搓了搓手说:“爹爹一句话也不说就跑出来了,叫女儿怎么放心得下?女儿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可能很难过心里那关,但是父亲您也想想,当初姨娘怀中已经怀有身孕,如果不嫁人的话,那么很可能在二十三年前就死了。父亲是觉得姨娘早就死了的好,还是像如今这般的好?”
“自然是如今这般……”秦二爷当然不舍不得杉儿死,便就脱口而出,可话才说了一半,又突然止住了,他刚刚不正是因为此事而生气的吗?怎么被榕姐儿几句话一说,似乎倒是不那么生气了。
是啊,当初江南一别后,杉儿无依无靠,这都是自己惹的祸,怎生还生了杉儿的气?可是只要一想到杉儿曾经在别的男人身边那么些年,他便就心中不快,他接受不了。
秦二爷像一棵劲松一般站在庭院之中,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有些疲惫的样子,只是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揽住姚善宝的肩头,声音极其温柔地说:“榕姐儿,跟爹爹出去逛一逛,这十五年来,爹爹从未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今儿爹爹带你出去,你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买。”
不管是前世,还是之前在涟水村的时候,姚善宝没有一天感受过家庭温暖的。所以此番秦二爷这么一说,姚善宝只觉得心中很酸,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觉得想要落泪。
秦二爷见姚善宝似乎眼眶红了,心中一惊,只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俯身凑到她跟前说:“榕姐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爹爹刚刚说错了什么?”
姚善宝摇了摇头,然后深深吸了口气,仰起脑袋来,只是笑着道:“爹爹疼爱女儿,女儿心里很是感动,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一个父兄长辈对我这么好过呢。想着往后有亲爹亲娘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亲人,榕儿心里就觉得温暖。”
秦二爷见原来是这个,不由伸手拍了拍姚善宝脑袋,只是笑着道:“真是傻女儿,走,爹爹带你去看看京都的繁华热闹。”
已经入冬了,天黑得也早,待得秦二爷带着姚善宝走上京都繁华热闹的大街时,大街上已是华灯初上,各处都挂起了灯笼来。姚善宝四处打量,目不暇接,只觉得新鲜得很。
外面渐渐开始飘落起雪花来,只是雪下得较小,街上摆摊子的摊贩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所以,小雪并没有扫兴,反倒是给整个夜景更增添了一份情趣来,有意思得很。
秦二爷步子停在一处,指着街角落一家面馆说:“前不久这里刚刚开了一家面馆,生意十分红火,原本早就想来的,奈何一直没得机会来尝尝。今日刚好有机会,爹爹便就带着榕姐儿先去尝个新鲜。”
姚善宝站在街道上,微微仰头打量着这家面馆的门面,装修倒不是多繁华,但却胜在别致。这个地方也不是整个京都最为繁华的地段,但是客流量却很多,进进出出的,十分热闹。
凑着鼻子嗅了嗅,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姚善宝只觉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秦二爷见女儿这副馋兮兮的样子,嘴角抿出个笑意来,只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别再一副小馋猫的样子了,跟着爹爹进去吧,你再不走,爹爹可是也要流出口水来了。”
跟着秦二爷进了馆子内,立即有小二迎了过来道:“两位客官,楼下已经没有位子了,二位请楼上坐。”
二楼是镂空的,中间一个大圆形连接着一楼跟二楼,二楼上沿着圆形又摆了一圈,当然,还是有雅间的。
小二领着两位上了二楼后,见两位客官衣着华丽,便引来着往雅间走去,秦二爷却阻止道:“不必了,就在这边坐下。”秦二爷就近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又对着放下的小二说,“招牌菜是什么?”
那小二点头哈腰道:“这位爷,咱们这里没有菜,只有面。”
秦二爷一挑眉,心想,就算是面馆,也该是会再配几道招牌菜的,不然就凭面的话,怎能盈利?虽是这样想,但倒也没说什么,只说:“那便来两碗面吧。”
“可要来壶酒暖暖身子?”那小二眼睛一直盯着秦二爷看,又主动说了自家里几种比较受欢迎的酒水。
秦二爷望着姚善宝问:“榕儿,可允许爹爹喝点酒。”
姚善宝也会喝些,再说了,这古代的酒其实比不得现代酒水那般性烈,喝点该是没事的,便点头说:“女儿陪爹爹喝点。”
秦二爷倒是开心起来,让小二先来了一壶热酒。
姚善宝四处打量一番,见四邻吃的面条似乎瞧着很是熟悉,她不禁皱起眉心来。又想到几个月前,她曾经将油泼面的配方卖给柳相生的事情,莫非这家面馆是柳相生开的?
那么,今儿是否能见到他……
秦二爷也四下打量,见这家面馆与别家不同,又见眼前女儿似乎也很开心的样子,秦二爷也浅浅笑了起来。
姚善宝见秦二爷心情似乎好了起来,悄悄望了他好几眼,试探性问道:“爹爹原谅姨娘了?”
秦二爷垂着眸子,薄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良久方才道:“不是不原谅,其实是我对不住她,若不是我当年软弱无能,你姨娘也不至于吃那些个苦。可是心里就是有个坎过不去,我不知道,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她在我身边也有十多年了,却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她该是对我说的,该是在十五年前我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就跟我说的。”
姚善宝叹息道:“姨娘的性子爹爹也是知道的,她无依无靠软弱得很,爹爹想想,姨娘不想跟您说么?可若是说了,就算爹爹能够原谅姨娘,那事情若是叫旁人知道了,旁人会不就此大做文章吗?倒还不如她守口如瓶烂死在心里得好。其实遇到这样的事情,爹爹跟姨娘原本都是受害者,你们也在一起那些年了,彼此间的感情,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掉的。”
秦二爷听着姚善宝的语气似乎有些感慨,便噙笑问道:“那榕儿呢?”
姚善宝却没料到,秦二爷会突然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来,微微一惊,却又镇静起来,只笑着道:“爹爹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秦二爷不是愚笨之人,他虽则跟萧昼不熟悉,但是楚王殿下打小那严肃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楚王殿下虽为皇后所出,也是今圣之嫡长子,但似乎并不受皇上跟皇后喜爱。
是以,楚王打小便养成了独立严肃的性子,见人更是不苟言笑。若是榕儿昨晚真是跟楚王初次相见,依着楚王的性子,不可能会对榕儿一见钟情。他曾经也怀疑过,现如今的楚王殿下,到底还是不是三年前那骁勇善战的楚王。
想必,如今整个京都内,但凡有些观察力的人都会怀疑。
秦二爷说道:“昨儿晚上,那楚王殿下模样瞧着虽是极为轻浮的样子,不过为父也是过来人,他瞧你的眼神,为父却看得出来。榕儿,你跟楚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既不说,父亲便也不去问,只不过,若是你有其它选择,为父不希望你跟楚王殿下有牵扯。他是亲王,不论怎样,将来都是会牵扯到夺嫡那场战争中的,你跟着他,将来势必会过得提心吊胆。再说,如果他输了,你会跟着落罪,如果他赢了,成为九五之尊,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你如何自处?便是任你为后,难道你希望跟其她女人同享一个丈夫吗?榕儿,爹爹希望你幸福快乐。”
秦二爷说的这些,姚善宝倒是没有去考虑过,因为她毕竟是现代人,并没有将婚姻看得如此之重。在她的观念里,爱一个人的时候要好好去爱,就算结果是不欢而散,她也不会因此而气馁。
就像她当初劝卓青文的一样,就算心爱的人不在身边了,他也没有必要自暴自弃,相反,他应该要活得更好才对。
秦二爷见姚善宝没说话,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便又道:“你也无须想得太多了,你是爹爹的女儿,若是将来谁负了你,爹爹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姚善宝却摇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也会欣然接受。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负责,就算真是选错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我也知道,祖母大伯母在忙着要给我办及笄礼,她们是如何想的,我心里清楚,其实父亲心里也该清楚的。就像当初父亲不得不娶二夫人一样,但我不是父亲,只要我不愿意的,谁来勉强我也不行。”
秦二爷笑说:“榕姐儿比父亲出息,父亲当年要是有你这样的胆量气魄,你姨娘也就不会受这么些委屈了。”
父女两人正说着话,那小二已经端着一壶酒跟两碗面上来了。
姚善宝望着眼前这碗面,眼神晃了一下,随即问店小二道:“你们这家面馆开了多久了?”
店小二倒是个老实憨厚的小伙子,一边给两位客官倒酒一边回说:“倒是没有多久,不过几个月前的事情,姑娘这般问,是有何事?”
姚善宝抓起筷子在那碗面条里随意拨拉拨拉,然后挑起一根吸了下去,这才含笑说:“你们家东家跟我是故交,今日可在?若是在的话,我倒是想即刻见上一面。”
那小二微微愣了一下,一双眼睛在姚善宝身上转来转去,又瞟了秦二爷一眼,方才回话说:“我们东家倒是常来这里的,只不过,每次来也只是巡视一番就走了,行踪不定,姑娘想要找我们东家,小的也没有办法。”
姚善宝咂了咂嘴,眼里荡起笑意来,只又说:“你们家面馆这配料方子,当初还是我卖给你们东家的呢,只不过,当初我也留了一手,并未将整个配料方子写得十分详细,其中自然少了几味调料。这样吧,今儿我心情好,便就亲自下厨去,给你们尝尝看什么是正宗的油泼面。”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那小二一听便就高兴起来,但见姚善宝身边还坐着一位爷呢,倒也不敢放肆,只是低头道,“瞧姑娘着衣华贵,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大家小姐哪能进出厨房那般油烟味重的地方,怕是脏了小姐衣裙。”
姚善宝望了秦二爷一眼,见秦二爷只朝她微微点头,她便笑着道:“我既这般说了,你倒是也无须再多言。只是,我有一个要求,既然是我亲自下厨,今儿你们面馆也请客不收钱,白请大家吃一顿。”
“这……”小二突然张口结舌起来,有些拿不到主意,只能说,“姑娘您看这样行吗?待小的去请示一下,呆会儿再来给小姐回话?”
姚善宝点头表示同意,那小二离开之后,秦二爷方问道:“又是什么事儿?”
姚善宝笑说:“当初在涟水村的时候,我急需银两,便在镇上一家面馆露了一手,结果被一位公子瞧上了,我便将配方卖给那位公子。后来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京城开一家这样的面馆。”
秦二爷道:“真不知道你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为了银两,竟然需要抛头露面去。若是那日你没有卖配方,便要如何得银子去?还有,你还这么小,你那姚家父母怎么舍得的!”
姚善宝却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农家的孩子不比城里的娇贵,哪家不是早早地就跟着爹娘下田干活了?”
秦二爷却是没有再说话,只是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杉儿跟孩子们,那边小二快步走了过来说:“这位姑娘,刚巧今儿东家在馆子里,方才小的将姑娘的话跟管事说了,东家请这位爷跟这位姑娘去上房雅间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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