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开床幔,映入眼帘,却只是一个形容憔悴、狼狈不堪的病人,那苍白干燥的脸上,还赫然印了五道指印。
“啧啧……”恒嫦冷冷地一笑,“竟是这等货色。”
闻声的胡白舞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这个容颜端庄富丽华贵的女子,竟是完全陌生的。但尚清醒的脑子稍稍一想,她便猜出了妇人的身份。
然这一睁眼,却叫恒嫦蹙眉。她万想不到,这胡白舞只是一睁眼,竟将一张死寂的面容骤时添出神采,虽然那眸子里的光彩已所剩无几,却也有另一番我见犹怜的动人。
“难怪!”她喃喃一语,素手伸向胡白舞脸上的巴掌印,幽幽讥讽,“好一个国色天香,好一个花容月貌,啧啧……可惜你命不久矣,不然王府里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还等你去受用。不过也好,安安静静去那极乐世界,要比和本宫斗,和王府里那些侧妃斗,快活得多了。何况你一个青楼女子、一个残花败柳,怎能误了王爷的前程。”言至此,或感唐突,顿时住了口。
“她是病人,娘娘还是看看就罢。”冯梓君客气一句,却好似逐客令。
恒嫦起身来对她笑,“没什么,我听闻只是哮症,亦非什么肺痨,本宫不怕。”
“民妇并非这个意思,只是不敢劳动娘娘。”冯梓君摸不透恒嫦,又不敢冒犯于她。
恒嫦拉着冯梓君往露台上走,一边夸赞这一幢小楼的别致,一边玩笑般说道:“本宫和夫人一样,都是一家之女主人,没有一个女人乐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更何况你我作为丈夫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她说着,徐徐在栏榻上落座,理着臂弯上的披帛,抬手请冯梓君也坐,继而道:“来了杭城,也风闻一些大宅门的琐事,知道老夫人素昔是容不下这位姨娘的,旁人冷眼看着只当您心胸狭隘,但在本宫,却是能体谅您的。”
“民妇惶恐。”冯梓君额头上凉汗阵阵。
恒嫦笑如春风,扶着栏榻远望,口中道:“王爷欲纳你家四夫人之事,老夫人心里是清楚的。而本宫这里也很明白,是断乎容不得她。倘或旁的清白女子也罢,如此低贱之人,怎能在我王府登堂入室?”
“娘娘所言极是。”冯梓君附和。
“如今也好,她自己红颜命薄,反不必你我费心了。”恒嫦笑得阴冷,完全一副在宫闱倾轧中摸爬滚打出的脸孔,她凑近冯梓君,轻声道,“今日来并非真的要看这个女人,我是来找老夫人商量一件事的。”
冯梓君心里更没底,只连声应诺。
恒嫦道:“一路走来,看过无限美景,江南女儿的确美若琼英、德才兼备,这一行本宫身上还担负一个责任,就是为我们三殿下谋一位娇妻。一旦选中,入了王府便是王妃,与本宫在皇族中平起平坐,只不过长幼之序罢。”
冯梓君倏地抬头望向她,恒嫦之意已昭然若揭——她选中了自己的庶女容雨卉。
“昨日未能细看,但也多留心几分,又在你家二奶奶口中听说一些,四小姐果然是配得上三殿下的侯门千金。”恒嫦的话说得平缓,却有几分不容回绝的味道,她仿佛不是来找冯梓君商议,仅告知她而已。
冯梓君心里一阵乱,口中则道:“娘娘是否不知道,小女并非正室嫡出,她只是小妾之女,怎配得起王爷这般天之骄子。”
恒嫦闲闲地望着她,抬手扶一扶发髻上的簪花,起身欲走,口里却留下一句冰冷的告诫:“本宫说配得上,便配得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说罢离去,临出门时,还冷眼看了一回胡白舞。
“怎么办?”冯梓君坐在原地愣愣地自问一声,却不知自己烦愁的是什么。
待她悻悻离开翩翩小筑时,却见小儿子正朝这边来,顿时怒不可遏地上前训斥他:“你出门作甚?仔细你哥哥拿你问话。这里已是是非之地,你何苦再来惹一身麻烦?”
容谋最是狡猾的一个,见母亲出得来,胡白舞那里当没什么事了,遂笑道:“儿子怎能来找她,只是想给母亲问安,听说来了这里,就在此等候。您不出来一刻,我且等一刻。”
冯梓君无奈地叹一口气,扶了儿子往莉园去。
长廊拐角处,采薇悄悄立着,见这情景也放下一颗心,早知事情不会恶性发展,她也不想法子去惊动容谋了,但是那位三爷的态度,当真叫她满意。痴痴立了须臾,也径自回藤园去。
很快,时近晌午,容许等大批人马回到了容宅,一进门便有柳妈妈安排的人来回禀,说四姨太撑不多时,夫妻俩不禁蹙眉,却不得不安顿允澄、恒姮,一时不得往翩翩小筑去。
允澄这边也照应着受伤的恒姮,转眼便不见了那温柔甜美的容雨卉,因不好意思向别人询问,只能自己闷下。
原来雨卉随着侍从牵着马匹到了后院来安顿,她一入院子便将自己的马儿塞到一个年轻人手里,气呼呼地质问他:“怎么把我的马儿养成吃货了?这可是哥哥赠我的良驹,如今好好的路不会走,一见到肥草就低头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