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人犯?”江玉娴冷哼。
恒聿一震,没有说话。
“她杀了你的亲姐姐,甚至想杀我,恒聿,你就一点不难过?”江玉娴逼在外甥的眼前,“告诉我,你的立场?”
恒聿明白姨母话中所指,却明知故问:“娘娘说话着实有趣,立场?臣实在不明白。”
江玉娴已然怒极,犀利的眸子里透着一阵阵寒光,“不要跟我装傻,你爹不可能没有传达我的话。”
恒聿很镇定:“娘娘,您真的想听?”
“恒聿!”江玉娴厉声重复外甥的名姓,她的耐心已分毫不存了。
“这些话,臣曾经对永嘉王妃讲过,很可惜,她英年早逝。”恒聿平淡无奇地说着这句刺痛人心的话,其实亲姐姐死在妻子刀下,对他而言是何等不堪的事。
江玉娴盛怒之下,一巴掌挥打在外甥的脸上,“放肆,恒聿你太放肆。”
“这件事能否成行,不在臣,更不在家父。”恒聿动了动腮帮子,已然平静地叫人生气,“你若想做,自然是您的事,但恒家不会插手,望娘娘海涵。”
“如果恒姮成为太子妃呢?”江玉娴反不恼了,“难道你们恒家不想出一位皇后?”
“呵!恒家有一个失败的驸马,已经足够。”恒聿不为所动,继续慢慢地说,“今日来,臣只想带妻子回家。娘娘,您若能让人将公主送出来,便是最好。不然……”
“不然如何?你还想在我这里撒野不成?”江玉娴脸色刷白,对于自己的威逼利诱毫无反应,这个外甥的城府真真深不可测,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敢,只是娘娘若不怕惊动皇上惊动皇室宗亲,臣也无所畏惧。”恒聿神情恭敬,好似此刻他与江玉娴并非针尖对麦芒的敌对状态。
“量你不敢。”江玉娴口中如是说,心下还是有所忌惮,她绕过恒聿走到门前,对外唤道:“来人,请公主过来。”
“是!”外头是一叠声的应诺,这里恒聿却心颤得很,他不晓得会见到怎样的德恩,难道那个乖巧温柔的公主,真的疯癫了?不管其中发生了什么事,错的那个终究是自己。
“娘娘,娘娘……”须臾后,却只有宫女匆匆回来跪在地上胆怯怯地回复,“公主又发疯了,不肯听我们的话。”
“放肆。”江玉娴大窘,呵斥道,“什么发疯,混账东西,来人,将这婢子拖出去。”
“娘娘,何苦与一个宫女计较,公主有病的事臣本知道,容臣前去安抚,如何?”恒聿转来阻止了宫人拖拽那宫女,将问题抛给了江玉娴。
“去吧。”江玉娴的气势弱了许多,“太医说她是心魔,药吃了不少,只是不见好。”
恒聿未做回应,自顾问了一个宫女后,便径直往德恩那里去。
甫一进门,便见楠木屏风被推倒在地上,宫女们叫叫嚷嚷地乱作一团,而床下角落里,德恩正惊恐万分地蜷缩着。
“驸马来了、驸马来了!”宫女们见恒聿,又喊开,仿佛见了救星。
一个机灵的上来解释:“驸马别误会,不是我们让公主这样的,公主见谁都怕,见谁都不认识,上回连皇上和娘娘都不……”
“知道了,你们去吧。”恒聿好脾气地挥手,示意众人都出去。
宫女们终松了口气,纷纷离去,或有想看热闹的,也被随后赶来的嬷嬷拉走了。聒噪喧嚣终于归于宁静,恒聿看着可怜瘦弱的德恩,心如针扎。不管有多少误会,不管德恩是否有过错,他都不该让妻子遭遇这般伤害,小未骂得一点不错,自己太无情了。
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丰神俊伟,他就是当年母后口中的京城第一人,而后牵着红绸将自己引进门,成为了自己的丈夫,可是……婚后的种种不幸实在磨人,折磨得德恩几乎记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自己步入如斯田地。
日盼夜盼,丈夫终于在眼前,却惶恐了,不自信了,他真的是来带我走,真的是来救我的吗?
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德恩瑟瑟发抖,泪眼迷蒙地看着恒聿,她多想扑进丈夫的怀抱,可是那个怀抱真的属于自己吗,当初,他是那样决绝地抛下一切远赴边疆,毫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德恩,我是……延叔。”恒聿一步步走进,蹲下身子,张开了怀抱,“我是延叔,来,我们回家……”
德恩心中大痛,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让自己放弃这个怀抱,不管将来是幸福还是痛苦,眼下只有这个男人在保护自己,要活下去,要答应母后好好活下去的。可刚想起身,却瞥见窗外幽冷的目光,如利刀扎入心房。
恒聿见到德恩神色起了变化,原以为她认得自己,可忽而见她又惊慌起来,摇着头,垂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由得大为困惑。但见德恩不时瞥一眼自己身后,倏地回身来,只见一个身影匆匆掠过。
“德恩。”恒聿又慢慢地蹲下来,几乎贴在了妻子的身前,伸出手将她从角落里慢慢拉出来,“她们走了……”把虚弱的德恩抱在怀里的那一瞬,恒聿几乎心碎,他无法想象妻子竟被折磨得削瘦到如此地步,曾经的她是那么娇俏可爱,但此刻怀里的女人,瘦得骇人。
“带我走……”窝进这个久违的怀抱,德恩放下了所有包袱,而一旦放下了,身上最后一份坚强也没有了,仿佛是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出这三个字,说完,顿觉眼前一片空白,意识也渐渐褪去。只记得自己被抱起来,只记得丈夫好像对谁说:“我要带公主出宫。”
恒聿是个好男人,有一天他觉醒了,一定会对你好的……这是母后临终遗言,可他会成真吗?
“如果皇帝非要降罪于你,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陌生的城镇里,傍晚时分佟未与容许在一酒家落脚休息,用餐过半,佟未摩挲着手里的筷子,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话题。
容许慢条斯理地吃完手中的馒头,很严肃地看着妻子,“不是说了,咱们不谈这个。”
佟未满怀歉意地低下头,动了动嘴唇,没说话,夹了一块酱牛肉送到口中大嚼,继而笑眯眯冲着丈夫,“好,不谈,咱们不谈。”可口中的牛肉还没咽下,她又凑到了丈夫面前,“我们不谈,你只要告诉我结果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