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乘鹤你听清楚,不是我对恒姮无情,她是我的表妹,是母后托付我要我照顾她一辈子的人,我怎么会对她无情?可是她变了,变得凶残而暴戾,变得冷血变得无情,她毒害一个又一个后宫妃嫔,不惜一切代价扫清阻挡她儿子成为太子的障碍,甚至对你动手。叶乘鹤,难道你要在金陵就被杀了,变做了鬼才肯相信朕么?”允澄字字铿锵,一把捏住了乘鹤的手腕,“凭什么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朕如何解释对你而言都是枉然?”
乘鹤哭了,摇头要挣脱开允澄的束缚,“我不信,你要我怎么信你?我等了你十一年,十一年后你终于来找我,却头一件事就要我替你扼制住一个欲望探天的女人的权势。你不择手段了,我同流合污了,你要我怎么信你,信你,再往后的日子里继续这样伴随你,昧着良心,什么都不管不顾么?”
“啪!”一记清脆,允澄一巴掌掴在了乘鹤的脸上,她吃痛跌倒下去,允澄又心痛万分,扑上来将她抱在怀里。
“朕是一国之君啊,为什么我能要得天下,却要不得你?”允澄哽咽,“乘鹤,朕给了你十一年自由,这十一年朕励精图治做到一个国君该做的一切,往后的日子,你陪在朕的身边,陪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爹爹走的时候……要我回来你身边……”乘鹤大哭,好像在宣泄积累了十一年的眼泪,“他说不该离开你的,他第一次见到我就这样责怪我……我当时好无助,爹爹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好像一切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为什么,为什么是我错了……”
允澄的心慢慢落回,怀里的叶乘鹤还是当年的叶乘鹤,她一分一毫都没有变,这是老天对他最大的眷顾,他的鹤儿又回到了身边。
“朕要你啊,朕一直都要你,朕给你的水晶鹤呢?”允澄抱起乘鹤,微笑着带着满满的宠溺问她。
乘鹤抽搭许久,恢复气息后才满怀愧疚地说:“三年前就落了。”
“是啊,你落了。”允澄佯怒,却随即摊开手心露出那一只晶莹剔透且沁了血丝的水晶仙鹤,“你先头落了,钟子骋后脚就捡回来了。”
“子骋?”乘鹤大惊,她不敢想想钟子骋会知道自己的踪迹。
“他一直知道你在哪里,朕也知道他清楚,只是我们君臣好像怄气一样,从不提你的事,直到两年前朕大病一场,他才把你的水晶鹤给了朕。”允澄笑道,“你知道么,朕当时恨不得当场剐了那呆子。”
“噗……”哭泣一场后,叶乘鹤终于露出了笑容。
帝后重归于好的消息渐渐传开,恒聿在家里送走两位兄长后,折回来见到妻子李氏,她满面阴郁不展,恒聿问其缘由,李氏方道:“若知道皇贵妃是这样的结果,爷也决计不出手相助么?”
恒聿道:“的确是我们几个兄长狠心无情了,可你知道么?她只是回到了从前罢了,当初病了的姮儿若没有康复,就不会入宫,不会入宫,就绝到不了今天的田地。如今她能回到从前,虽然有些痴痴呆呆,但可以平静地度过余生,难道不好么?”
李氏不解,她委实不能理解,只低声道:“他们说恒家的女孩子都没有好下场,爷,千万不要让忻儿将来遭遇和她姑姑一样的命好么?”
恒聿只淡淡地应“我答应你”,李氏便安心了。可他又想起了儿子的请求,索性挽了妻子一起回房,慢慢将在金陵发生的事说了,出乎他的意料,李氏不仅没有因为穆穆双目失明而嫌弃,反欣然道:“只要孩子们两情相悦,还有什么不好的?”
恒聿欣慰不已,虽然心里多少认为妻子是希望自己能偿还对佟未的愧疚,可既然她不说明,自己又何苦去挑明,便只道:“之后的事,就看皇上如何安排了,我能做的就是为两个孩子争取,让他们的人生可以尽可能远离皇室。”
然而五日后,公主和亲的事终究被提上日程。迫于边关安危,迫于江山社稷,淳熙帝最终没有拒绝这一场和亲,定于八月初一公主出嫁。
叶皇后曾苦求皇帝再作思量,奈何国事为重,允澄也舍不得女儿,却不得不狠心为之。乘鹤本以为长琴会像之前那样以死相挟,可这孩子此次却表现得很沉静,沉静得叫人害怕。
但到了八月初一,长琴还是完完整整地上轿出嫁,淳熙帝为了补偿女儿,给予了隆重丰厚的嫁妆,更派出半副皇后仪仗相送。如是,公主和亲的消息也近乎传遍了朝野上下。
八月十五中秋日,徐夫人生下一对龙凤儿,徐正庸欢喜得几乎疯狂,佟未携子女及其方、恒亦宸等来到玄武湖边徐家老宅相贺,众人聊起之前种种,无不感慨。提到长琴出嫁一事,却见容翊沉默了。
趁空出来透气,容翊的心思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学长。”其方却跟了出来,柔声地喊了他。
“其方。”容翊转身微笑,又歉意地说,“都习惯叫你其方了,该叫你其缘才对。”
梁其方却道,“父亲说不如往后就改名叫其芳,不过是个称呼。学长,我来是想跟您说,之前若没有我存在,您兴许会觉得公主的一往情深是真真难能可贵的,可是太多巧合,太多阴差阳错,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如果还有机会,您会接受公主么?”
容翊沉吟半日,只是道:“说不清楚的感觉,唯一强烈的,是不希望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会觉得心疼。”
其方淡然道:“容靖也会同样舍不得我的。”
容翊一怔,终没有说话。
因是烙印了皇帝不堪往事的节日,今年的中秋节允澄照旧没有参加,可却在皇后主持的家宴中途召见了恒聿,恒聿本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却不料皇帝颇有几分愧疚般与自己说:“有件糟糕棘手的事不得不和你说了,本来朕的无郁是指婚下降给你家亦宸,但是现在无郁不见了,朕不晓得再找哪一位公主来补偿你们恒家。”
恒聿暗喜,忙道:“想是亦宸没有福分,但是微臣更担心三公主的下落,公主究竟去了哪里?皇上要不要派微臣去找寻?”
允澄叹气,摆摆手道:“都是被朕宠坏的孩子,你也不必找了,失踪的又岂止无郁。”
恒聿益发不解,但听皇帝解释:“朕的三女儿比她姐姐强啊,竟然自愿出嫁塞外顶替她的姐姐,所以现在一路南去的送嫁队伍里的公主不是长琴,而是无郁,而长琴也南下去了。”
“大公主?”
允澄好生气,却又很无奈,“皇后一早就知道这件事,竟伙同她们一起欺瞒朕,但如今事已至此,朕也不必再去追究勉强。你立刻派人南下护送大公主,确保她安全抵达金陵。”
“金陵?”恒聿愣住了。
允澄苦笑:“金陵果然是个好地方!”
十月,秋最深的时候,也是四季最叫人痴醉的时候。凌云书院秋季辩学会正在大课堂紧张地进行着,伤愈的恒亦宸针锋相对三年来始终胜他一筹的容翊,笃定要在最后一年胜他一次。
正在容翊犹豫如何反驳的时候,执事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那一头虚汗很是骇人,好似遇到什么天大要紧的事。
“怎么了?”项开闻坐在上首轻描淡写地说,“难不成皇上又送个公主来?”
那执事点头如捣蒜,又摇头如拨浪鼓,大声道:“不是又送个公主来,是那位大公主又来了,长琴公主、长琴公主驾到,驾到了……”
“长琴!”容翊从方才的学海里猛然惊醒。
“学长!”其方从容靖身后探出脑袋,挥手道,“学长,记得您说过的话啊。”
正说着,一身华服的长琴已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那气势比初临凌云时更盛,她得意洋洋地扫过众人,目光停留在容翊身上时却不屑地移开了去,招手把恒亦宸叫到跟前,耳语须臾不知说了什么,众人但见恒亦宸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唯一叫人放心的是,他脸上的笑比秋日的艳阳更美。
“容翊。”长琴这才想起来叫他心里的人。
容翊愣了愣,款步走到她面前,礼貌道:“见过公主!”
长琴睨他一眼,朗声说:“即日起,本宫就是你的伴读!”
众人哗然,等他们明白过来,容靖已笑得滚在地上,那笑里溢满了得意与恶作剧的味道,气得容翊要来揍他,却听长琴道,“容公子,这样的小事,交给伴读来做便是了。”说着开始挽袖子。
众人又一怔,随即被容靖几乎瞪出来的眼睛惹得哄堂大笑。
但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项院士默默地退到了后堂,几番捶胸顿足后,无声仰天长啸:“老天爷,你作何又来作弄与我?”
可这滑稽的模样终究叫跟来的学生都看到,笑声顿时传遍整座书院,就连街上路过的人也停下来驻足观望,长久以来,人们第一回发现到严肃的凌云书院亦可以温馨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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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岁月静好,凌云书院这个美好的地方,会有更多美好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