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不爱听我也得说。亲兄弟明算帐,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就开诚布公地向你们说明了。你们说老头子死之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这些我都不管,我是他的妻子,你们要怎么安置我。这套房子的名字是他跟我两个人的,我知道大部分的钱都是小尘你出的。可现在你失去了爸爸,可还有一个爱你的老公跟儿子。而我呢,失去了他,我什么都没有了。当初嫁给你爸的时候,跟我娘家的那些人都闹翻了。到时我该回哪去?”
本来她不想在端木松没出殡之前跟钟海棠计较什么。可现在她已经提出来了,她就不得不跟继母明讲。
“爸爸说过,这房子上有你跟他两个人的名字,他想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我跟你两个人。这房子我不会卖,你可以继续住下去,一直住到你不想再住了为止。”
“那么他手上的一些积蓄呢。买房花了他不少钱,可他也积攒了许多私房钱。不可能他走了之后,这些钱都不翼而飞了吧。我是他的妻子,是不是也有权分到他的财产呢。”
这是个犀利而不可避免的问题。本来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提的,因为念经的人在一旁。
“现金一人一半。他有提到过。”
“好,至于现金分配我没有问题。你是她的女儿,是该分到一半。可这房子,我不满意。我想卖了这房子。”
“阿姨,你说什么?”她失神地望着钟海棠。
“这房子死过人了,我怎么能住下去呢。可我又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一套房子,只好把这套卖了再换个小公寓来住住。”
“房子不能卖。”她表达了自己的异议。“这是我爸的心血。”
“这也是我的心血,你以为我要卖掉它,心里不难受吗?可是你爸的尸体还放在这里,我天生胆小,不敢再继续住下去了。”
“我不会卖掉它的。”
“小尘,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房子也有我的份哎,我是你爸的妻子,有权替他做这个决定。”
“爸爸从来没有住过大房子,他想住在这里,不想离开。”
“可是我住着害怕啊。这房子这么大,只有我一个人住,而且你爸的尸体还要在这里停放三天,这……这太可怕了啊。”
“他是你的丈夫,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忍不住替妻子说话,而且认为这个钟海棠的思维有点问题。
“我就是害怕嘛。而且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啊。如果老头子不在了,我就买一套小公寓去住。如果你们喜欢这套房子,那就卖给你们啦,你们把钱付给我好不好?”
钟海棠用央求的口吻说道。
她把钟海棠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这就是她父亲再娶的太太,一个月要给她用一万多块的太太,在他尸骨未寒时已经计较起他的钱来。
“爸爸的房子我不会卖的。”
“那你买去啊,你把一半的钱给我,我很公平。”钟海棠叫着。
公平?钟海棠除了比她父亲年轻一点之外,还有什么优势。她就知道要钱!钱对她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这件事能不能等我爸出殡之后再说!”她忍不住吼道。
这是她第一次朝继母发脾气。
钟海棠不吭声了。可她过了一会儿就走进卧室里。
他听到钟海棠很大声地在开关抽屉跟门。
“她在干嘛?”
“她在找我爸的存折。”她不为所动。
果然钟海棠遍寻未果,又一阵风似地冲到他们的面前。
“你爸的存折与银行卡呢?”
她缄默。她不想在父亲的灵堂上与他现任的妻子争执。她也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她们闹成这样。
”我问你呢。“钟海棠幡然变色。”我是你爸名正言顺的妻子,他的钱我也有份的,我是第一继承人。你有什么资格把这些东西占为己有!“
”我没有想过要独自霸占这些东西。可是你在我爸未出殡之前就闹着要分财产,你当初嫁给他,是为了钱吧。”
“为了钱又怎么样,为了爱情又怎么样。那是我跟他之前的事,要跟你说吗?”钟海棠义正言辞地说道。
“好,那你不要来问我这些钱的下落。到时我自然会给你!”
“我现在就要!我是他的合法妻子,凭什么这些财产要落入你的手上,那是我的!”
“你说你不是为了钱?你就看上了我爸的钱,才会嫁给他!我说的没错吧。”
“你爸比我大十几岁,即使为了他的钱又能怎么样。我这十几年的青春,可不是白白付出的。对,我知道你结婚是因为爱情,可是第一次婚姻就是因为爱情,爱那个男人,不可以没有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不是。所以你没有资格来评论我跟你爸的婚姻究竟是出于哪一种利益关系。我现在只想要回我应得的部分。”
“好,我给你,你要的话都可以拿走。”她返身回房,取来了皮包,将父亲的存折与银行卡扔在种海棠的面前,“你拿走吧。“
在钟海棠从桌上捡起这些卡的同时,她狐疑不决地看端木尘的脸色,以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可等到她把这些卡拿在自己手上的时候,端木尘也纹丝不动,她终于放心了。依她对端木松的了解,他的手上起码还有三十万的积蓄。
钟海棠拿了卡,迫不及待地转身出门去了。
灵堂里除了念经的声音之外,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最后还是由他打破了这种沉寂。
”你怎么把卡都给了她。“
”那是我爸的财产,她有份的。“她平静地说道。
”可是你爸的财产你也有份继承——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因为这些财产的缘故,她现在这么对你,你把你爸留下来的财产全部都给了她,你认为这样妥当吗?“他提出了疑问。
可是她却是淡淡地说道:”她要那就都给她,看她能不能拿得到。“
他觉得她回答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得不到呢。
过了半个小时,钟海棠又回来了,可这一次她却是气急败坏的。
”你是在耍我对吗?为什么把这些卡的密码都改了?“
”我不是说过财产可以等我爸的丧事办完才来商量,为什么你这么心急呢。你怕到嘴的鸭子会飞走吗?还是你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
“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财产,如果是我的,我一分也不肯让步,可如果是别人的,我多一分也不会要。”
“你在我爸的灵堂前说这样的话,你认为合适吗?是他生前对你不好吗?让你这么心急如焚地来分他的财产?”
“你以为你爸对我很好吗?对,他是每个月在给我钱,那不是应该的吗?我拿得又不多。平常我买几件衣服或者包包,他总是唠唠叨叨地念个没完。我知道他还想着你那个跟野男人跑了的妈。你说他是不是贱骨头!你妈都跟别人跑了,他还挂念她……”
“因为你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该尽的责任与义务,否则我爸不会这样。”
“你别把你爸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他以前有关心过你吗?有为你操心过吗?要我说你爸就是全天下最自私的男人,他只管自己痛快,而且他是个抠门鬼小气鬼。用他的钱就好像割他身上的肉一样。”钟海棠趁机抱怨起来。她的眼睛不红,脸色不变,她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丈夫去世而难受。
“我不想在这里与你评论我爸的好坏。”她神色一变,口气也变得凝肃了起来。
他说道:“有什么事等过了三天再说。”
钟海棠看了看丈夫的遗相,他生前不怎么拍照,这是他身份证上的那张照片,那时他大概才五十左右,慈祥的笑意包含在眼中,嘴角的法令纹像刀刻一般,很深很深。
“死鬼,你怎么说走就走,连最后一面都不肯与我相见。你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钟海棠在心里暗暗地对着遗相说话。鼻子一酸,差点落泪。为了避免给老头子的女儿看到,她一个箭步回到了房间。关上门,与外面的气氛分隔开来,这里又是一个安全的小世界。
她看到自己的行李箱还蹲在那里,上面乱七八糟压了几个纸袋子,那是在机场买的。多么美好的一次旅行,唯一的疑憾大概就是老头子没有与自己一起去。他们结婚十几年,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出去过旅行。每次她一提起,他就摆摆手说浪费钱,或者说自己走不了远路。这次他松口放自己去旅游,她欣喜若狂,认为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是一回来,却什么都变了。
她看着房间,她与端木松一人一间房,这还是他提出来的。床上有叠得整齐的被子与松软的枕头,被单枕套都洗得发白了,这还是她结婚时候买的,跟他一起逛商场时看中买下的。难得选到一套他喜欢的。而她却嫌老气。因为都是一些大俗大艳的花卉图案,配色又是热闹的。可因为是他付的钱,所以她没有资格说不要。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像着老头子还在她的身边。他们俩夫妻吵吵闹闹了十几年,每天为了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而斗嘴,也有几次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要离婚了。可最后也没有离成。吵架还是一样地吵,可是却分不开。而现在老头子永远跟她分开了,再也不会跟她吵架斗嘴了。她把脸埋到地枕头中间,隐隐的有一种窒息透不上气的感觉。要是这样死了才好。
这个家已经散了。她才五十几岁,人生还有几十年要过。可她还有将来吗?本来她的将来是与老头子拴在一起的。可现在他不在了,她的将来也变得不明确了。
为什么老头子生了病都不对自己说实话呢。他真是狠心。她觉得恨意一层一层地浮了上来,快要把自己淹没了。她握成拳头敲打着枕头,眼泪成串成串地下来:“你真狠心,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