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此时心中百味俱陈,只觉今日之前,似是白活一场。枉自己整日读圣贤之书,奉忠义之道,今日和这吉平一比,竟是突然感到自己如此渺小。
几平方才那番话,给他颇大的触动。便似乎是在黑夜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看到了些什么,但时间太短,却没有捕捉到。一时之间,脸上又是激动,又是茫然。忽而惭愧,忽而愤怒。
他那边百般念头搅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来。这边云涛却是明白一点,这吉太医却定是要回去送死,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围着吉平直转。他素日冷静沉稳,今日跌遭变故,已是失了那份心境。只因他刺杀曹操不果,受伤后得吉平照料,甚是周到,他心中实是已将吉平视为亲人,如今乍闻吉平要去赴死,那心情便如当日父母俱亡之时一般。
正自焦灼间,缺觉肩上一沉,抬头看时,正迎上柳飞清朗的目光。目光中满含责备和关怀。云涛心中一静,长吁出一口气来,道“恩公,您看这事”
柳飞点点头,轻拍拍他肩头,示意无妨。这才转头对吉平道“吉太医想回去,无非是想要以己身之死,来唤醒关内诸公的良知罢了,不知飞所言可对?”
吉平平静的道“我不知这样做是否有用,但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去做的。老朽心意已决,先生就不必再劝了”
柳飞点头道“吉太医此举直如佛祖割肉饲鹰,实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柳飞佩服直至。只是,吉太医似乎有些事情却是不知。若要知晓,定不会再做此多余之事了”
吉平一呆,道“先生之言。老朽不懂。何谓佛祖割肉饲鹰?什么又是那个入地狱之说?又有何事老朽不知。”
柳飞点头道“佛祖割肉饲鹰乃是佛教的一个典故。相传佛教之祖释迦摩尼行道之时。发愿要渡化一切众生,不使人间再有杀伐。这一日,忽见一鹰正自追赶一只鸽子。鸽子见了释迦摩尼,便往佛祖怀中躲藏。老鹰追至,对佛祖言道,此乃我之食物,还请还我。佛祖道,我曾发愿。普度众生,如何能让你在我面前杀生。。。
柳飞声音低沉,缓缓讲述着这个久远的典故,吉平、云涛俱皆静声以闻,旁边祢衡也自被吸引,听着柳飞讲述。
柳飞继续讲道“老鹰闻听佛祖如是说,便道。你既发愿普度一切众生,却如何厚此而薄彼,我亦众生,今若不能食肉,必将饿死,如此,你岂不是杀一命而救一命吗,谈何普渡众生?佛祖闻听,沉吟道,那如何方能使你不死呢?老鹰道。便给我食肉,自然不死。佛祖微笑道,既如此便以我身之肉以换鸽子吧。言罢,取刀竟割臂上之肉”
吉平、云涛和祢衡听到这里,俱皆“啊”的一声,面现感动。柳飞缓缓的继续道“那老鹰却是拦住道,你既然要公平对待。便应使所取之肉与鸽同等份量才行。佛祖点头,唤人取来秤盘。将鸽放置一边,自将所取之肉放于另一边。”
听到这里,吉平叹息,云涛和祢衡却俱是大怒,道“这老鹰忒也可恶,佛祖如何却与这般恶徒多言”
柳飞望了二人一眼,却不接言,只是继续接着讲道“佛祖自割身上之肉,只是却也奇怪,直将四肢之肉尽数割完,秤盘尚不能平衡,犹是鸽重而佛祖之肉轻。佛祖眼见如此,遂将刀扔掉,举身而上秤盘,秤盘顿时平衡。于是,诸天齐唱,梵音大作,江河为之不流,枯树开出新枝,漫天降下甘霖香花。众神齐赞,此为大慈悲也。是为我一人身入地狱受苦,而换众生脱离苦难,此大仁也。”柳飞说至此,方始停住。
吉平、云涛与祢衡却俱皆是泪流满面,满面崇敬感佩之色。只觉心中沉重,良久无语。许久,吉平方颤声道“先生竟以佛祖此事来比吉平所为,实是太过也。平万不敢受。但能得先生如此评价,平死亦无憾矣”
旁边云涛、祢衡俱皆点头,想及吉平之愿,却几是与佛祖相同,不由大是感佩。柳飞微微一笑道“某感佩太医此等胸襟,不敢再瞒。吾乃汉皇叔,左将军宜城亭侯,荆州牧刘备刘玄德之师也,太医谋求之事,小徒早已在策划许久,他曾与国舅董承共接帝之血诏,无一日曾忘怀。只是现在力有不逮,方隐忍不发。现正积蓄实力,一待时机成熟,定会北上,勤王奉驾,以还大汉朗朗乾坤。故此,柳飞才劝太医暂留有用之身,拭目以待才是。”柳飞说罢,微笑看着吉平。
吉平却是满面喜色,霍然而起,拉住柳飞,颤声道“果如先生所说,好好好,吾素闻昔日皇叔与国舅奉接血诏之事,只是后来国舅蒙难,我尚以为皇叔已是放弃,今日始知原委,如此,老朽却是放心了”言罢,不由开怀而笑,极是欢畅。
云涛、祢衡此时却是睁大了双眼,愣愣的看着柳飞。柳飞笑道“怎么,你们可是有话要说”
云涛满面疑惑之色,问道“既然恩公之徒乃是刘皇叔,恩公何不让涛至荆州效力,反而去那河北之地寻那人呢”
柳飞笑道“不在荆州效力,便不是荆州之人了吗?若你们都去了荆州,日后一旦展开统一大业,是自一方攻之简单还是多方同攻简单呢?”说着,眼神却是瞥了一眼旁边地祢衡。
云涛微一沉思,大喜道“原来如此,恩公却是布地好局,届时那曹贼必是四面受敌,首尾不能相顾,真妙计也。”
柳飞微微一笑,道“此故是为日后统一做准备,也是为我华夏整个大一统提前准备。若只是看着咱们自家眼前这点利益,而忽略了咱们周边那些好邻居们,嘿嘿,吾只恐届时会被人自背后捅上一刀,那可就伤筋动骨咯。咱们既然要做,便要放开眼界,为我华夏打开一个大大的版图,恢复我炎黄祖宗所创之基业,此方为真正的大业也。”
云涛满面兴奋,点头不已。吉平亦是捋须微笑,甚是赞赏。旁边祢衡已是再也沉不住气,起身走到柳飞身前,躬身一揖,道“先生,衡直至今日始知自身之浅薄,不敢多言自己本事,但惟愿于华夏一统地大业,尽上一份心力。还望先生不嫌衡昔日之愚鲁,以微职于衡,衡必尽心竭力,百死不悔。”
柳飞闻言,不禁喜动颜色,哈哈大笑的拉住祢衡,道“正平,汝可知,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呢。以正平之才,若能一扫昔日之浮躁,沉心以事,必能做出一番大事也。”
祢衡闻听,不禁心中感动,两眼已是流泪,跪地谢曰“先生不以衡鄙薄,费偌大心力以点醒祢衡。祢衡又岂是那木牛蠢马,没心没肺之辈。今日得先生如此相待,衡便是万死不足以报也。”
柳飞笑着将祢衡扶起,拉住祢衡手道“正平休要如此,直如妇道人家。今日你我能共商华夏之大计,飞心中实是不胜之喜。只是你等记住,你们主公尚不知你们的存在,一切都还需你们自己筹谋。你可与云涛一起,前往北地,相机行事。具体之事吗,你且附耳过来”
祢衡忙自探头过去,柳飞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一通解说,祢衡越听越是震惊,最后已是张大嘴巴,半响方叹道“现今,衡才真的服了。先生之谋划竟是如此缜密,竟将一切能用的资源尽数算了进去,真神人也。先生放心,此去,衡必会配合沧浪与张将军,以济大事,不敢懈怠。”
柳飞至此,方才满意地笑笑,遂转身对吉平道“太医此刻却是有何打算了?”吉平笑道“先生有何差遣,直说便是。吉平年纪虽老,然能为国家尽一份力,那是决不敢落于人后的”
柳飞笑道“这却是不敢劳烦太医,只是我曾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友人,于宛城开了一家南阳医苑,欲将我华夏医学融会贯通,编纂成书,并广收弟子以传华夏精华,太医精研医学,于医术一道自有方略。飞敢情太医昝舍高官,前往南阳医苑就任,不知太医可能应否?”
吉平闻言大喜,道“甚好甚好,老朽一生便是与医术极是喜爱,若叫我去干别的,尚怕不能胜任,若是医术,则当仁不让也”说罢,哈哈大笑。
只是笑着笑着,突然又顿住,微微蹙眉道“怕只怕我这一去,会给南阳医苑带去些变故,却是极大的不妥啊”
柳飞微微一笑,道“太医可是担心那曹操前去寻你麻烦?”吉平蹙眉点头,道“老朽却是不怕,只是若因此给医苑带去祸事,却让老朽如何安心”
柳飞呵呵一笑,道“南阳医苑门匾之上,有我隐神谷的神隐令一枚,曹操便有天胆也断不会去那找你们麻烦的。这里面不惟是惧我手段,也是因为他曾欠我天大人情之故。太医却是不必疑虑,尽管放心前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