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月西不紧不慢,镇定自若的离开了宣室殿。云黎手中握着的批奏折的朱砂笔,骤然滑落,在一本奏折的空白处点了一个很突兀的红点。他以为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可以同她说许多的话,说他这些日子如何的思念她,说他还是爱着她的。可是她是如此的冰冷,她连看都不想多看自己一眼。他期盼了许久的重逢,原来竟然是这个样子的。竟然是这样的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如果说在月西看来,他和云黎之间的恋情,只是她的初恋,最后演变成胸口的一颗黑痣,别无其它。那么在云黎看来,他和月西之间的感情,艰难的坚持的最终,只剩下了某本奏折的空白处的一颗突兀的朱砂红点。他的眼里,这是一段无疾而终,不了了之的爱情。
没有想象中的重逢的喜悦,更没有想象中的互述衷肠,现实中的重逢竟然是这般的苍白无力,无可奈何。尘埃落定,终究只是一场过眼云烟。
月西揣着那张简单的藏宝图,漫步在京城的闹市中。不由自主的,她又来到了喜乐居的门口。可是谁知道喜乐居背后的东家是不是云黎呢?她如今不想跟他有丝毫的牵扯。于是她毅然转身,离开了喜乐居。
这个偌大的京城中,月西竟然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这是个多么滑稽的事情。她不想住客栈,去年那几个住在客栈里忐忑等待的日子,她过够了。她不想住客栈。就好比前世的许多年轻人不喜欢住出租房一样,就是再贵的房价,也要给自己买个房子。最起码那是自己的家啊。可以放心将身体和心灵安放在里面的家。
月西在京城了转了许久,如今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没走多久竟然很是疲累了。而她准备停下来歇歇脚的时候,竟然发现竟然潜意识地走到了小翠的家门口了。这一年里,牛元八成是升了官,宅院的大门修得高大了几分,原本灰不溜秋的木门,也统统刷上了红漆,成功地跻身“朱门”了。
月西拍了拍门。开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稚气的眼睛看着月西,问道:“这位姐姐,你要找谁?”
月西不明白牛元怎么会让这么个不谙世事的小童看门呢?一个官员的府上看门的人,不都是精明伶俐,来者能不能进门,该说主子在家还是该说主子不在家呢,都要在看到来者的时候揣摩出来。看门的,可是个要紧差事。要做到既不得罪来客,又不能给主子添麻烦,找祸事。牛元怎么就派了个小少年来看门呢。
月西笑着说:“我来找你们
夫人的,你们夫人可是叫小翠?我是她的朋友,劳烦小兄弟你帮我通传一声好吗?”
少年笑了起来:“原来是夫人的朋友啊,不用通传了,你且随我来吧。”
月西跟着少年,往府里的内院走了去。半路上见那个少年,虽然有些稚嫩,可是言行举止一派浩然之气,便问他:“小兄弟,你可曾读过书?”
“读过一些,并不多。乡野的孩子比不得侯门大宅里的公子们。”少年回答道。
月西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的话虽简短却句句在理,便一下子对他感了兴趣,问道:“既然读过书,那你可有先过长大了做个什么样的人?总不能一辈子给人看门吧?”
少年抬眼看了一眼月西说:“这位姐姐说的好没道理,我已经长大了啊。你看我都长这么高了。我现在给人看门只是暂时的,现在天下不太平,老百姓流离失所,没饭吃,没地方住,性命贱如草芥,我就想着,在我有生之年能让家家户户的人们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就好了。”
“哦?你竟然有着如此的抱负,那你且告诉我你打算如何让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很多的事情,可不是光靠嘴巴说说就可以的。”月西对这个小少年越来越感兴趣了。
少年冥思了片刻说道:“百姓们要想过得安稳,就不能一遇上大旱就饿肚子,一遇上洪水就四处逃命。不会被繁重的税负压迫得喘不过气,不能穷人们活活的饿死而有钱的人却糟蹋着粮食酒肉,并且朝廷的政治也要开明……”
月西听了他的话暗暗点头,果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少年郎啊。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内宅,小翠正在院子里看着一个小孩儿姗姗学步。如果不出错的话,这个孩子,就是发生宫变的那一夜小翠生下的孩子了。真快啊,如今这个孩子都会走路了。
门童少年走到小翠的院子的月洞门口,喊道:“夫人,你的朋友来看你了,我把她带来了。”
小翠抬头一看,见到月西后好一阵惊喜,最后竟然旁若无人地和月西来了个拥抱。然后抱怨着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每个音讯呢。这么好个女子,怎么就不在京城里找个婆家呢,你好生呆在京城里,我们也能经常见面不是?”
月西听了之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嫌麻烦,只梳了几个辫子,到了小翠眼里,竟然以为自己还未嫁人。真是难为小翠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就能将自己视为好友。
月西好笑
地问小翠:“小翠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倒是羡慕你,你看看你的日子过得多惬意啊。我就不行了,我只有羡慕你的份。”
小翠拉着月西的手,将她上下看了个仔细,然后说:“我相公说你是个贵人,可不是么,一遇上你,我和我的孩子就平安了,可不就是个贵人么。你这一年都去了哪里?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大好。”
月西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里的一个小凳上坐了下来,说:“去年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言难尽。”过去的事情,月西不想再想起,于是她换了个话题对小翠说:“小翠姐,你们府上看门的那个孩子挺有意思的。在哪里找到这么个看门的小孩?”
小翠一边招呼着奶娘丫鬟们看着小孩子学走路,一边也搬了个凳子做到月西身边说道:“你说小狗子啊,他是我的一个本家的孩子。家里去年糟了难,一路逃荒到京城,我有一天出去上香,遇上了,就带了回来。哎……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又是旱又是洪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还好,那乡野里的百姓啊,可不知道死了多少。小狗子他娘,我以前未出嫁时,见过几面,好端端的,家里遭了难,就这么活活饿死了。”
月西仔细想了一下,小翠嫁给牛元的时候,牛元还是个寒门子弟,所以小翠的家世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说的本家,弄不好就是她的同乡。按说小翠是个极有福气的,能寻得牛元这样的好相公,其实那个小狗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家人都逃难的时候饿死了,他却能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偶遇到同乡。
于是对小翠说:“没想到小狗子他竟然是这样的身世,难怪他刚刚跟我说想要天下百姓生活安宁,不会因为一些天灾就绝了活路。”
小翠接着道:“是啊,我相公也说小狗子这个孩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是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他是个能成器的?还不就是和别的孩子差不多?”
月西笑着在小翠的肩膀上拍了拍,小翠真是个很善良纯粹的女子。没读过书,心思简单,善良淳朴,能够在内宅里安心地相夫教子。难怪古人们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们就这样简单的活着,将外面的各种纷扰都留给男人们,多好啊。
小翠不明所以地看着月西说:“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月西摇了摇头说:“没说错,我猜你相公让小狗子去看门,可是用心良苦啊,这是为了锻炼他。对了,小狗子这个名字不怎么好听,有空了让你家相公给他换个名字。”
(本章完)